“神女怜悯众生,为何不能怜悯我。”
他说这话时,眼眸里带着几分破碎的恨意。
彼时我还是没有六欲七情的神女,看不懂他眼底的情与怨,只是念叨着平日常说的那句“众生皆平等”。
后来神界被破,我被他亲手投入轮回,转生台上,他捏着我的残魄笑得痴狂,笑着笑着,眼尾却红了,魔怔般呢喃,“梨舒,你总该懂一懂我。”
——
我是梨舒,曾是神界的神女。
只是现在,神界被破,众神皆陨,如今我只是一缕残魄。
还是被投在人间,忘却了诸多前尘的一缕残魄。
我不记得许多事了,只记得自己叫梨舒。
只记得,有个人跟我说,我总该懂一懂他。
我在王府洒扫已经有一月了。
每日除了洒扫、修剪花枝,便是被传去跑跑腿。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很是平常。
但最近王庭热闹了些,我的活也多了许多。
今天,和我一起洒扫的婢女小银被一个贵人传去跑腿了。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帮她干完了她今日该干的活,看着她愣愣傻傻地站在门口,有些奇怪的上前的看她。
“你怎么了,小银。”
“我没事,”她匆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有些沙哑,“我什么事也没有。”
我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像平常一样和她闲聊,“今日你的活我替你做了,姑姑不会罚你……”
话说到一半,她却突然冲过来抱住了我,声音哽咽,“梨舒,梨舒……”
她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应声,“我在,我在……”
怀中人的体温传到我的身上,是很陌生的感觉。
从前我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温暖,依赖。
我感受到肩膀上湿热的温度,微微有些僵硬,“阿银,你…… 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止不住地哽咽,“梨舒,明日,明日不论是谁唤你,你都千万不要去……”
我有些茫然,轻轻拥住她。
只是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肯再说些什么了。
看着她掉落的眼泪,我的心头微微刺痛。
阿银一直说,我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只是我从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翌日清晨,有人过来传话,命我去前庭当值。
想起昨夜阿银说的那些话,我有些惶惶。
但我只是一个婢女,主子的话,我只有听着,照做的份。
前庭很热闹,人来人往,华贵亮丽的衣裙时不时掠过。
我端着盘子,低头放在桌上,措不及防被人握住了手腕。
“这婢女好生标致……”
握住我手的人笑着开口,伸手来挑我的下颔。
“谁让你乱动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握着我手的那双手倏然松开,有些悻悻然,“哈哈,皇弟怎么来这么晚?”
我缩手,后退了几步,微微抬头往出声那边看去,心头微微一跳。
虽不识得人,但衣裳我是识得的。
出声那人,正是这王府的主人,顾褚。
当今陛下最为疼宠的小皇子。
——
“今日宜殿下也来了…你们可仔细着点,听说宜殿下风流多情,昨日还在东院收了一个婢女……”
“方才宜殿下不是还拉梨舒的手了……”
“我就说她长那么好看不是要魅惑殿下就是要勾搭人…”
那边几个办完差的婢女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全然没有发现走近了的我。
“你们说的那个东院的婢女,是阿银吗?”
我凑近了些开口问。
她们被吓得一缩,表情奇怪的看了我几眼,鸟兽般散开了。
我看着她们走开,迟疑着想追上去,犹豫的几秒间,却忽然瞥见了假山上的人。
是的,假山上。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仔细看去,脚下好似没有着力点。
“你是神仙吗?”我和他对视了许久,有些疑惑的开口询问。
“神仙?”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轻轻笑了起来,“梨舒,你不记得了吗?”
我眼前一花,回过神来的时候,站在假山上的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长得这样好看,还有这么奇怪能力,怎么会不是神仙呢?
“梨舒,阿舒,我不是神仙,你才是。”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眼眸里全是温情,早没了先前宴席之上的冰冷漠然,郑重而又虔诚,“你是我唯一的神明。”
——
顾褚把我带去了他住的院子。
很奇怪,他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梨花。
他问我喜不喜欢这些花,我一摇头,他就找了人来,要把这些梨树连根拔起。
只是那些人刚要动手,他又改了主意,说这是梨树,我是梨舒,这些树还是留着好。
他问我在东院的日子苦不苦,我说不苦,有阿银陪着我,很开心。
他倏然笑了,笑的很好看,却带着几分阴戾,“她都要把你卖了,你还觉得她好?”
“卖了?”我愣愣的接话,“卖给谁?宜殿下吗?”
“是啊,”顾褚轻轻地抚着我的长发,“她要拿你,换她自己的清白。”
我想起那些灼热的泪花和那些她没说出口的话,一时沉默。
很奇怪,顾褚触碰我时,我不会觉得讨厌,但顾宜那天只是握住了我的手,我却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逃开。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温柔的像是要溢出水来。
顾褚他不会害我,我这样想。
事实也确实如此。
顾褚不会害我,但他害了阿银。
傍晚时分,奄奄一息的阿银被拖到了我的面前。
她努力仰起头,看着穿着华丽,前簇后拥的我,满是血痕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梨舒,你果然不简单。”
“阿银……”
我有些惶惶地俯身伸手去擦她脸上的血,却被她侧头避开了。
“梨舒,你这副无辜天真的模样,还是去讨男人欢喜要紧,我这残破之人,可别脏了你的手。”
“你是不该脏了阿舒的手,”身后有人拉开我,拿出手绢来擦了擦我没染上血污的手,温柔,又有些莫名瘆人,“阿舒可从没害过你,是你自己嫌她碍了眼,觉得她的单纯无辜都是装的,想要借顾宜的手把她赶出去。”
“平日里那些谣言还不能满足你的忌妒心,只有将她彻底赶出去,才能打消掉你那可怜的嫉妒吧。”
“我是嫉妒,但她要是真的天真无辜,此时此刻,也不会呆在王爷您的身边了。”
地上的阿银吐出一口血水,面上是赤裸裸的的嘲讽。
“是吗?”顾褚轻笑着,将那块擦拭过我手指的锦帕收起来,“那你想着她该在哪里呢?”
“顾宜的床上吗?”
阿银的笑容一僵,死死地盯着我。
一阵冷意扑面而来。
“好了,话就说到这了,既然还是不知道悔改,那就拖下去打死吧。”
顾褚摆了摆手,立即就有人上前来,堵住阿银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只是短短几息之间,她美丽的面庞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顾褚拉起我的手放在胸口,温温柔柔的,“阿舒,你明白了吗,这是嫉妒,是怨恨。”
“她不是真心对你,她的眼泪,她的笑,一切都是伪装,只有我,只有我是最爱你。”
我没有甩开他,只是微微怔愣着,感受着手下的温度。
温热,跳动的心跳。
“阿舒,这颗心,为你而跳。”
——
阿银从那天之后就不见了身影,我也被顾褚留在了身边。
他们说,顾褚对我百般宠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我。
我也从这一日日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他的温情。
他每日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院子里寻我,看到我之后便会把他今日在外头得来的有趣的小东西送给我。
有时候是一味美味的糕点,有时候是一个有趣的玩具,还有的时候,是一枝美丽的花。
他看向我的眼眸总是那样子温柔,腻满了深情。
就好像,我是他的全世界一样。
纵然我能够从这双眼眸中看到更深更远的阴戾,但每次他靠近我,我的心脏还是会控制不住的狂跳。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时光美好异常。
却又像一场荒诞的美梦。
一碰,就要被碾碎了。
——
嘉元郡主闯进王府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那天我正和往常一样,蹲在池子边看鱼。
府里人都知道我的习惯,知晓我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跟着,所以从来不会在无事的时候来打搅我。
正看着水里的鱼儿,一身红裳的女子握着鞭子,如火般闯入了我的眼帘。
“你就是褚哥哥藏在王府里的那个丫头?”
她握着鞭子的手微微抬起,直直指着我的方向。
我四下看了看,发现周身无旁人,有些发蒙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我?”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
她说着话,走上前来,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挑起我的下颔。
“长得的确好看……”她嘟囔着靠近,似乎想要凑过来看清一点。
我下意识的后退,一脚滑……就摔进了池子里。
坠入水中之前,我最后看见的便是那红衣女子惊慌失措,伸手过来想要拉我的手。
她好傻。
我这样想着,屏住呼吸,顺着池塘的边缘慢慢爬了上去。
岸边的人还在惊慌着喊“救人”“有人落水了”,我扯了扯湿透了的衣裳,拽了下红衣女子那长长的,拖到了地上的鞭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有事我换完衣服再说。”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我拎着湿透了的裙摆跑回了院子。
前脚进去,后脚顾褚就进来了。
拿着衣服准备换的我:“……”
“我要换衣服。”我眨了眨眼睛,将他往外推。
“这谁弄的?”他沉着一张脸盯着我,攥住我的手就要出去找人讲道理,“是不是那个嘉元郡主?”
“有什么事也要等我换好衣服再说。”我甩开他的手,把他往门外一推,“啪”的一下就把门给关了。
站在门外的顾褚懵了一瞬,后知后觉的,“阿舒你这是生气了吗?”
“我们阿舒,会生气了啊。”
他站在门口傻不拉几地笑。
我换好了衣服拉开门,一看他还在笑,“……”
这人是不是傻了?
这样想着,我踮脚,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嗯,差不多。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我就自顾自往池子边去了。
那漂亮的,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可还在等着我呢。
——
池子边。
嘉元郡主有些心不在焉的端着茶,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着。
倒是怪可爱的。
下人们给她搬来了椅子,丫鬟们尽忠尽职的守在她身后,忙活着端茶递水。
我走近了才发现郡主身后站着的那几个丫鬟有些眼熟。
竟是从前和我一起在西院做洒扫的那几位。
只是不知道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你没事吧?”
嘉元郡主一看我来,茶也不喝了,椅子也不坐了,风一样的迎了上来,花儿一般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语气却是有些刻薄刁钻的,“我可没有要推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不许在褚哥哥面前说我坏话污蔑我!”
“我没说你推我了呀,也没在顾褚面前污蔑你。”
我摊开双手,一脸无辜,“我只是想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难免无趣,就算是每天呆在院子里看鱼,有顾褚逗乐但也好像还是少了什么,心里头总是空落落的。
这位红衣裳、花儿般美丽的郡主突然来访,倒是给了我一些新意。
我是当真好奇她找我有些什么事儿的。
“我我我……我就是来警告你!褚哥哥是本郡主的,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
“身份?”
看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丫鬟身边的嘉元郡主突然气势起来了,我有些疑惑,“什么身份?人多势众吗?”
“你!胡搅蛮缠!”小郡主似乎是看出我在逗她,气呼呼的指着我,“哼,我告诉你,就算褚哥哥现在再喜欢你再宠着你,你也只是个丫鬟而已,你最好老实本分一点,不然等本郡主嫁进来,要你好看!”
“郡主是要谁好看?”
小郡主威胁的话音刚落下,一道带着几分警告的调笑声就从我身后传来,“嘉元郡主是觉得本王府上丫鬟还不够好看,要赏赐下来,给她添添妆吗?”
话还没说完,顾褚人已经先走到我身旁,迎着对面丫鬟仆人们诧异的眼光,就将我揽入怀中,语调温柔,“怎么走的这么快,也不等等我,可是受欺负了?”
我被他这腻得要死人的语气噎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能不能说话正常点。”
顾褚揽着我腰的手一僵,也不去管那什么郡主了,满身温柔一下散了,“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这种温柔风的,”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在他手上拍了拍,“要不你还是变成本来的样子好了,演了这么久了也该腻了吧。”
顾褚一时失言,有些咬牙切齿,“梨舒你到底有没有失忆!”
“你别吓到漂亮妹妹了,”看他一脸凶,我理智的推开他跑到了小郡主身边,扯了扯小郡主飘飘欲仙的衣裳,“郡主,要不你还是早点嫁过来吧,我整日陪王爷玩这样扮演的角色,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掩面泣泣,“郡主啊……”
小郡主瞠目结舌的看着“低头落泪”的我和一脸凶神恶煞的顾褚,吞了吞口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褚哥哥,没……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她说完,有些瘆然,捡起椅子边放着的鞭子就往外头跑。
完全没了来时的气势汹汹。
看着小郡主跑远了,又看了看神色怪异的顾褚,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跑过去扯了下顾褚的脸,“怎么样,我在话本里学的这招可还好?”
顾褚的脸色白了又青,有些无奈的看着我,眼底好似有几分伤感,“舒舒,你吓到我了。”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戏弄谁呢。
——
顾褚府上将我养的极好,那天我把嘉元郡主吓走了的消息传开了之后,府上的下人对我的态度也恭敬多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我能感知到的情绪好像也越来越多了,不过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的,我总觉得顾褚每日喂给我喝的汤药里头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然我怎么会每日喝了之后就要睡上大半天,醒来后还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只是问了他也不说。
自从那日戏弄过他一回之后,他也不在我面前说那些腻味的话了。
小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竟又一次在府上遇见了顾宜。
不过他好像不记得我了,看我一个人站在池子边,两眼发光的就跑了过来。
“小姐是哪家大人的娘子……”
他伸手就要来牵我,我看着他油腻的表情,又飞快的瞥了眼池子里的鱼儿,理智的往边上一退,并顺势一踹。
水花四溅。
顾宜在水里头扑腾,“来人……”
“救…咕噜…命!”
“来人啊……”
后头没跟上他步子匆匆上前来的下人们一惊,纷纷去拽。
提醒道,“王爷,这水不深……”
扑腾的正欢的顾宜身子一僵,瞪了那人一眼,顺着手有些狼狈的爬上了岸,“本王当然知道,用得着你多嘴!”
那人连声称“是”,一口一个“奴该死”。
喘了口气的顾宜“哼”了声,浑身湿漉漉的,很是愤怒的盯着我这个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你!”
“来人,把这个谋害本王的贱人押下去,本王要亲自处置!”
命令下去了,却久久不见人动手。
顾宜四下张望了一番,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抖着身子喊,“大胆奴才!反了是吧!居然连本王的话也不听了!”
“你们一个个是耳朵聋了还是瞎了……”
顾宜的喊声属实是有些聒噪,要是能闭嘴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那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定睛一看,正囔囔着起劲的顾宜突然就没声了,脸涨得通红,愤怒地盯着我,一个劲的打手势。
我有些发懵,下人们更是茫然,不知所措得很,连忙跑去找顾褚了。
现场一片混乱,顾宜捂住嘴巴急匆匆的转了好几圈之后,朝我伸手。
我伸手一点。
很好,这下他连手也动不了了,只能站在单脚站着,瞪大着眼睛怒视我。
有点好笑。
顾褚在下人们的簇拥下赶来,看到这场面,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轻咳两声,详装正经,“舒舒,你怎么这般淘气,这就把新学会的点穴术用在皇弟身上了?”
说罢,他抬手在顾宜身上两处点了一点。
顾宜吃痛,大叫一声捂着手臂向后退去,见鬼似的盯着我和顾褚,不知是气愤还是怎么的,脸涨的通红。
“什么点穴术!你们都瞧见了,这个妖女方才压根都没碰到我!”
下人们都低着头, 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
“好了,”顾褚轻咳了声,“大家也都看见了,宜王受到了惊吓,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
“来人,把宜王带下去好生看着,届时等太医来了,好好给他瞧瞧。”
下人们窸窸窣窣的上前来把顾宜架走了,还很友善的把他嘴巴给堵上了。
人群一散开,顾褚就笑吟吟的上来,准备牵我的手,“阿舒这是恢复了些法力?”
只是他还没能伸手,一道透明的屏障就立在了我和他中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阿舒这是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他就忽然脸色大变,“你恢复记忆了?”
记起来?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顾褚,隔着屏障与他对视,眼神有些漠然,“我本来就没有失忆。”
只是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而已。
只是变成了人,在人间呆着,有很多不适应而已。
“顾褚,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拥有七情六欲的感觉,也谢谢你,费尽心思这些日子来陪着我,但神界覆灭,你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神界的消亡会破坏六界的稳定,让魔性动乱,你把人间当做你的玩物,你为了一己私欲做这些,于天理不合,是会被天道抹杀的。”
“抹杀?”周围的人声淡去、消散,荒芜的空间里只剩我和顾褚两个人,他笑得阴翳,陌生而可怖,“天道要抹杀我,那就尽管来吧,抹杀我这个不容于世的怪物,抹杀我这个亵渎神明的魔种。”
他轻轻笑着,眼眸却极冷,“阿舒,看来我即便是给了你一颗心,也终究没办法焐热它。”
我突然有些说不出话,在袖中藏了许久的刀刃迟迟没有拔出,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想不顾一切的过去拥抱住顾褚,告诉他此刻我跳动心脏中的那些温情。
可是我不能。
我是梨舒,是神女,我比谁都清楚违背天理的后果。
“梨舒,别再用你那悲悯的眼神看我,我认输,但不需要你的同情,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还是留给你的子民吧。”
他冷冷的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了。
我有些怔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袖子里藏了好久的灭魔刃因为没了支撑掉落在地,我才回神,发现自己脸上一片冰凉。
神明不会有泪水。
而我已经不是神明。
只是这副肉身幸得这么多天的灵药滋润,体内那些逸散的能力也回来了。
我也不知晓,已然失去本体的我,到底还算个什么。
人非人,神非神。
顾褚走了,而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或许本来我是打算和他鱼死网破,可我没想到,他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我,走得这样轻飘飘,倒是我,在坦白了之后忽然不知所往,内心一片空荡荡。
——
一月后。
魔界那边的怨气越发浓厚了,我在废墟之上重建神界,召集了大战中幸存的那些仙,费尽气力,终于寻觅到了几缕那些陨落的神明魂灵。
他们看见我,或多或少有些惊奇,尤其是与我较为娴熟的太渊君,一见我便飘上前发问,“梨舒,你本体都烧成那个样子了,你怎么还好生生的?”
我:“……”
“你的本体藏哪了,神界都成这样了,你醒了就尽快回归本体,来拾辍这个乱摊子。”
“我藏人界了,”太渊君一脸骄傲,而后瞅了瞅我,震惊的不得了,“梨舒啊,你这身上人气儿怎么这么重啊,而且我瞅着你这比以前表情丰富多了,你这这……”
“是。”
我点头,应下他的揣测,有些无奈的指了指半是废墟的神界,“太渊君,龙华君,别八卦了,赶紧回归本体吧。”
“不行,”太渊君突然那恢复了一脸正色,很是严肃,“本君早就预料到神界将迎来一场大浩劫,所以特地召集众神明,能藏起来本体的赶紧藏起来,实在藏不了,像你这样的本君也就没通知了,但据本君的推测,这场浩劫到目前还没有完全爆发。”
“所以我们还要先避一避风头,你也别建这破神界了,赶紧带领众仙避一避吧。”
龙华君很是认同的在一旁点头,“本君早已将本体藏入万元海底。”
我一时语塞,“但这一月来六界风平浪静,顾褚也不曾露面,除了没有神界压制的魔界魔气越发浓厚之外,六界并无异常……”
“诶诶诶,你这不是也知道,魔界魔气浓厚的不同寻常嘛,”太渊君摸了摸压根没有的胡子叨叨着,“祸起魔渊,神魔尽毁,六界动荡,本来根据卦象指引,是要用你那梨枝来净化这混沌魔气的,但我这还没准备好,你那本体就被那混小子一把红莲火给烧了。”
说着,太渊君气的直跺脚,“那混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一身魔气冲天,竟比深渊里那位还要可怖,哎。”
听着太渊的叨叨,我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一抽,朝着魔界的方向看去。
顾褚,到底想要做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他毁掉了我的神体,将我投入轮回,教会我爱恨,却又轻易放开我离开。
他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梨舒,我劝你啊,也趁早找个地方躲一躲,躲个几千年再出来,等祸事过去了,再来收拾这儿吧。”
祸事……
我有些发愣,太渊的话从耳畔而过,我却未曾听进分毫。
“哎梨舒!丫头!你这是去哪啊!你别不听劝啊!”
——
魔渊。
深不可测的魔渊之侧,一身白衣的顾褚安安静静的打坐着。
周围魔气四溢,不断的侵入他的身体,他却恍若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丝毫未闻。
“臭小子!你给我醒醒!把本尊的躯壳给本尊!”
“臭小子,你听见没有!这是本尊的躯壳,你想被天理发现吗!你再不妥协,本尊和你都要被天道那个老东西弥散!”
“你不要以为你假装听不见本尊就没有办法!本尊知晓你看上了神界那棵梨树,待本尊离开,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棵梨树烧掉!”
沙哑可怖的声音从一团团浓厚的魔气中传出来,带着浓浓的愤恨。
“哦?”听到梨树,顾褚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讽刺的笑了笑,“你放心,没你的份,那树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
“你!”魔气四溢,怒不可遏,“你怎么敢!我创造了你,也可以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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