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远：“股票先生”去世，他代表了那个激情燃烧的改革时代

中国经济学界的泰斗，股份制改革的提出者厉以宁先生以92岁高寿去世，很多经济学者发文悼念。作为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代经济学人的代表，厉以宁先生的确代表了一个时代，也带走了一个时代。

厉以宁先生是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个把西方的经济学理论引进到中国改革开放实践的经济学家。

文革时期在北大图书馆大量阅读经济学经典理论的经历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在改革开放之初，百废待兴，人心思改，人心思变，在时势造英雄的同时。应该承认，厉以宁这一代的经济学人的家国情怀，以及对真理的坚持，使得他们在改革开放的激情岁月中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他的贡献，现在听起来似很平常，比如，提出股份制改革，提出产权改革，提出要保护民营企业等等，现在来看，这些很平常。但是在当时，却是石破天惊。特别是在改革之初，很多领域仍然很僵化，计划经济仍然占据绝对地位，一大二公的全民所有制不可触碰的情况下。

关于厉以宁先生的贡献，网上有很多介绍，不再赘述。我在这里要特别提及的是他们这一代经济学人对真理的坚持和追求的胆识，而这恰恰是现在的学者们所缺少的。改革之初，中国的改革千头万绪，从哪里入手，没有门路。谁也不敢去碰计划经济和全民所有制企业。

到了80年代，中国的改革从农村转向城市，改革从哪里突破。

当时吴敬琏先生提出从价格改革开始，吴敬琏先生认为价格是“第一个扣子”，如果第一个扣子扣错了，后面的就全错了。

但是，厉以宁先生认为，所有制改革才是改革的关键，提出了对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革的思路。

他认为，在缺乏市场机制的情况下，价格改革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经济改革的失败可能是因为价格改革的失败，而经济改革的成功并不取决于价格改革，而是取决于所有制改革。”

当时这个思路并没有多少人赞同，但他没有迎合上面，而是坚持自己的改革思想，最终得到了认同，并推动了中国企业向真正的现代企业转变，中国真正有了股票，有了资本，有了上市公司，有了真正的现代企业制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他因此被纽约时报称为中国的“股票先生”。

这里还要提及也已经90多高龄的吴敬琏，“吴市场”，在当年计划经济改革和市场经济改革大论战时，他坚持市场经济的取向，在当时，他属于少数派，但他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并没有随着政治风向的改变而改变。

很多人认为，只要生在哪个时代，赶上那个风口，谁都可以建功立业，谁都可以扬名立万。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有些人在改革开放的历史上留下丰碑，而有些人却成了绊脚石。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英雄，包括当下。

中国的改革留下了很多的遗憾和未尽的领域，一些领域甚至成了多年来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改革处在更加关键时刻。特别是，改革今天面临的阻力，改革的难度，并不比40多年前少多少。

就改革的共识而言，40多年前，全党全国各族人民人心思变，人心思改，改革对任何一个团体、任何一个阶层而言，都是“帕累托改进”，但在今天，渐进式改革本身的天然弊端导致利益群体的分化，特别是中国的改革已经进入“分好蛋糕”的阶段，既得利益集团为了避免利益的受损，要么百般阻挠改革，要么曲解改革，要么进行假改革，要么借改革之名行维护既得利益之实。

特别是近年来，一些左的思潮重新回归，让很多人担心中国改革的方向和道路选择。一些攻击非公经济的言论非常嚣张，导致民营企业家对改革的信心开始动摇。这个时候，更需要经济学人们能够站出来，为改革鼓与呼，为开放呐喊。

对厉以宁等老一辈经济学家最好的纪念就是学习他们当年坚持真理，不顾个人得失，为真理献身的精神。对于时下的改革，尽管国内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过去改革积累的矛盾导致一些人对改革出现怀疑和动摇，但就今天中国的国力，国内的思潮，以及国人的见识而论。

我认为中国的改革仍然处在非常好的战略机遇期：

其一，尽管改革在很多领域进展并不尽如人意，在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倒退，但就国内的主流思潮而言，渴望改革、支持改革仍然是中国当前社会的主基调，否定改革的声音尽管有，但并没有形成市场。也就是说，尽管在如何改革等问题上各界有分歧，但在要不要改这个原则问题上，中国社会有着高度的共识，走回头路在中国没有任何出路；

其二，经过40多年的改革，中国事实上已经培养了足以进一步推动改革的中坚力量和社会体系：中国的市场理念深入人心，市场已经成为中国配置资源的最重要的方式之一。中国社会已经从传统社会向现代文明的契约社会迈进，任何大政府、强行干预的做法都会引起民众高度的警惕，任何在改革领域的倒退或者走回头路都不得人心，这种意识形态领域潜移默化的变化成为下一步改革最重要的观念基础；

其三，二十大以后，中国共产党提出通过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虽然全球正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风高浪急，改革和发展的情势不同于过去40多年，但中国仍然处在大有可为的战略机遇期这一点没有改变，只要中国自己不犯错，只要坚持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中国的命运就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希望现在的经济学人，在新时代伟大复兴的征程中，能够学习厉以宁这一辈经济学人的精神，为改革，为真理，多一些担当，少一些精致的算计和迎合，推动中国的改革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