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凌霄和桂花树

公司在一幢坐北朝南的三层小楼里办公,大门在东,车库在南,西墙下有一块小小的绿地,中间是略呈长方的院落。十几年来,我的办公室在小楼里先后搬过几次,不过每次都在南侧,临窗。这很令人欣慰,因为西墙下那块小小的绿地或远或近,总在窗外。运气最好的一次是搬到二楼的最西间,我与那些苍翠的绿树仅有一窗之隔,俨然是新的同事。

柚子树是这绿地的标志性植物。初来已是成树,安居在绿地的中心位置后,心无旁骛,数年间专注于抽枝散叶开花结果。主杆自地面大约膝盖高处分作两杈,每杈都已有碗口粗细。往上两尺后再分杈,就这样枝繁叶茂地依次向上。树冠大致呈漏斗状,这符合自然选择的法则,可以最大限度地承接天赐的阳光雨露。

绿地除了偶尔有绿化工人除草,基本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但柚子树每年总能结出数十枚柚子来。夏天时,柚子躲在枝叶深处,像是绿色的精灵。秋天时,深闺也藏不住了,叶随风动,露出一张张浅绿淡黄的圆脸来,时隐时现,或大或小。同事们都很忙,从没见有谁去采柚子,大概也没人仔细数过这满树的繁茂到底有多少吧?但柚子树不计较,绿油油的果实即使无人理睬也自顾长大,熟成金黄的色泽后便一直挂着,直挂到过三九寒天,挂到开春,挂到东南季风再一次从海上吹来。有时,听到熟透的柚子落地的声音,砰地一声,砸在大地上,仿佛一声沉重的叹息。但小院的人们总是在忙碌中,不知是否有人听到?

最美是在下雪的时候。上海的雪多半积不起来,不过倘若夜雪无风,清晨往往可见碧叶、黄果在白雪覆压下的惊艳:翡翠的绿,金质的黄,羊脂玉的白,这是极度奢华的色彩搭配。我在得天独厚的二楼窗口,偶尔一瞥,往往惊叹造物主的神来之笔!

相比较而言,绿地边上的凌霄张扬得有些跋扈。她其实只占据绿地微不足道的一角,但志向或更高更远。从我窗旁的墙角出发,她顺着红色墙砖向楼顶攀援,不过三五年,已占领好大一片墙面和屋顶,于是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小院里的人类进进出出了。

凌霄的枝条们干的是苦力活儿,关节处长出毛茸茸的触手,紧紧抓住粗砺的墙面。有这坚定的支撑,凌霄的花朵才如百千橘红的喇叭,在季节里齐声放歌。那些绿叶们则抬着头,并起肩,做应和的墨西哥人浪。自夏至秋,一墙绿叶和千百橘红色的花朵,几乎抢尽进出小院的所有眼光,朴旧的小楼因此变得生动和艳丽起来。我的同事对直观而显见的凌霄显然更有兴趣,年轻的女同事停好车走进办公楼的时候,若是抬头,偶尔会听到她们的赞叹:好美啊。

有时我的窗外闪过一道细影,细察才发现原是一朵凌霄花凋谢了。曲终花谢,像一道橘黄的焰火划过我的窗口。

凌霄花谢尽的时候,冬天也快来了。铅华洗尽的凌霄慢慢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牢牢贴在砖上,像那面老墙的青筋暴露,或岁月沧桑。

柚子树南北两侧各有一棵桂花树,是银桂。桂花树没有常绿的柚子高大,也没有落叶的凌霄鲜艳,算是这绿地的隐者。八、九月份的盛夏时节,清晨上班的时候总能闻到绰约的花香,事后回忆该是这银桂的花香。当然,打开电脑或者电话铃声一响便也全忘了。想必这花在夜间会愈发香郁,只是那时的办公楼里空无一人,那时的楼下有一树寂寞的桂花。月光空照,暗香飘逸。

当然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狂欢,见自在物,生欢喜心。或许,也是一个人的修行吧。(鲁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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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16

标签:凌霄   柚子   无风   绿叶   凌霄花   枝条   小院   墙面   绿地   花香   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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