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桂花在春天开放

早春时节，公园里的四季桂开花了。

小小花朵，藏在叶片下，躲在树丫中，缀在枝头上，清秀可爱，芬芳馥郁，与艳丽的红梅相比，多了分朴素之美。这不禁让我想起20年前读师范学校时的美术老师戢琨玑。

那时的戢老师，是一位快退休的老者。记得每次去他办公室，路过小径，总会看到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在窗前写字、看书或画画。桂花开放的季节，阳光会透过桂花树，树荫过筛似地洒在戢老师的身上，案前的他在光影闪烁中身形消瘦却精神抖擞，眼神深邃又无比坚定。

戢老师平日里会教我和同学们工笔画和毛笔字，每次上课时，他总是温文尔雅、耐心细致，一种人文理想的气息萦绕在每一刻学习的时光。相比较他在专业中给予我的桃李之教，我更难以忘怀的是他对我人生理想的启迪之恩。

有一次学习刚结束，我正准备走出教室，一转身，校服就挂在了墙壁的钉子上，袖子被刮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戢老师看见后忙对我说：“让吴老师（戢老师的妻子）给你缝几针就好了，她补衣服的技艺好得很。”我不太情愿也不好意思，迅速地跑出了教室。但戢老师紧跟着追出来，一定要带我去他家里把衣服补好才放心。

戢老师叮嘱吴老师要缝补得漂亮，说女孩子爱美，不要让别人笑话她。看着吴老师柔和的脸庞，笑眯眯的眼神及褶起的皱纹，我不自在的心情舒缓了下来，也为戢老师父辈似的关怀心生暖意。

缝补完衣服后，戢老师又一边给我削水果，一边询问我的家庭情况。我如实向他袒露心声道：“我的家在离师范学校几十公里远的小乡村，如果要到咱们学校读书，首先要坐两个半小时的公共汽车，到站后还要转车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簸20多分钟才能到达师范学校。”

戢老师一边听着，一边递给我削好的苹果，感叹道：“不容易啊。你要好好读书自修、丰富学识，将来可以成为一名教师，教好更多的乡村娃，造福一方。”

戢老师温和的话语，就如亲人的嘘寒问暖让人贴心，虽然当时对“造福一方”的理解还很浅薄，但一股股暖流在心中流淌，抚慰着我这个个子小小的农村女孩强烈的自尊心。此时，我口中嚼着的苹果，分外甘甜。

当我穿上校服，吴老师给我拉好拉链时，袖子上的那一条浅浅的针脚如二老和善的眼神让我心情愉悦。我欢快地走出戢老师的家门时，只见屋外几棵桂花树的枝丫伸出了藩篱，如即将毕业的我，准备走出校园，投身乡村的教育事业。金灿灿的桂花在我头顶掠过，我不觉加快了脚步，那一条浅浅的针脚连同头发丝在桂花香中飘飞了起来。

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从教。当我站上三尺讲台，望着那一张张稚气纯真的脸庞，一双双黝黑清亮的眼睛，我决心要扎根乡村学校，在耕耘中实现教育理想。

再后来，乡村的教室越来越宽敞明亮，乡村的道路越来越开阔平坦，乡村的孩子也越来越活泼自信，可我再也没有能够看到当年的桂花树，没有能够闻到当年的桂花香，也未能再见老师一面。

几年后，当听到戢老师去世的噩耗时，我翻遍了与戢老师在学校桂花树下的毕业合影，老师和蔼可亲的笑颜犹在眼前，而我却早已热泪盈眶。朦胧的泪眼中，我仿佛看到戢老师踩着高高的梯子站在巨型广告牌下画画；看见他在未开垦的河坝边面对那一片片茂密的芦苇写生；看见他在微风中采摘桂花，对我说“干制后可以泡茶”；还看见那一条浅浅的针脚犹如灯火在桂花香里闪耀……

公园里开放的四季桂，不知是不是昔日师范学校的桂花种子落到了这里，也落在了我心里，在春天生根、发芽、开花。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简阳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