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一定不要去珠海看海！相信我，一定要去珠海看海！

人生海海（四）

虽然珠海以“海”命名，但珠海却不以海景出名。作为珠江入海口之一，珠海的近海泥沙俱下，海水浑浊。我在情侣路上走了三四公里，竟有在黄河边漫步之错觉——海水之黄浊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情侣路上情侣倒是不少，但愿他们不会像我那样胡思乱想——蓝天碧海之下，正好山盟海誓。而海水浑浑如黄汤，会不会让人联想到“共赴黄泉”？

所以，到珠海看海，其实得去珠海周边海岛看海。东澳岛、外伶仃岛、桂山岛……这些地方海景绝美，只有去了才知道。

和会当凌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一样，近海只能睹黄汤，无限海景在海岛。

凌绝顶不易，乘船登岛也不轻松。我从香洲港乘船到东澳岛，全程海风轻抚，波平浪静。从东澳岛到横琴港则遇惊涛骇浪，吓到灵魂出窍。50分钟航程，简直度秒如年。船在巨浪中东倒西歪，上下起伏。满船乘客皆惊，大呼小叫不绝于耳。不到20分钟，全船乘客大部分已吐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海，真狠！总是在你把它定义为安宁幸福的标志物时展露狰狞的面孔。就如生活，也总是在你觉得岁月静好时给你重重一击。

其实，近代以来，南中国海常不平静，直到现在也是。300年前的珠海海面更是波谲云诡，常被炮弹掀起滔天巨浪。

东澳岛即是那时的“风暴眼”。

东澳岛扼万山群岛“腰部”，是珠江入海口海防要塞。康熙年间，清政府在东南沿海设粤、闽、江、浙四大海关。至乾隆朝，三处海关被撤，仅留广州粤海关。从此，南海成为海上贸易的最大动脉。

随着粤海关战略地位的提升，万山群岛尤其是东澳岛更显重要。因为其离陆地最近，距澳门更仅有一步之遥。在康熙朝绘制的《皇舆全览图》中，东澳岛即赫然可见。清代哪有如今可“纤毫毕现”的地图绘制技术，地图之上所标注者皆是重中之重的战略要冲，东澳岛之重要可见一斑。

由之，东澳岛绝非只是“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的休闲养神之地。到这里来，如果不访古寻幽，触摸历史，就可惜了。

从格力东澳大酒店出发，我婉拒了电瓶车司机捎一程的好意。坚定地用脚步丈量这座满目青翠的海岛。

导航铳城，地图显示仅三公里，不过三站之地而已。但海岛路途起伏，爬坡处甚多，三公里走下来竟已大汗淋漓。

通往铳城遗址之路，大部分是海边栈道。临近峭壁，险意顿生。幸而人少，更有野趣。左兜右转，一会儿山石挡路，一会儿又豁然开朗。海也随之忽隐忽现，像是在和漫游者捉迷藏。

当一座石头城出现在眼前时，铳城到了。

此时天色已渐暗，但仍有杂乱树影投于石墙之上。树丛中有鸟窸窸窣窣，并发出阵阵低鸣。一阵野风吹过，令人寒意顿生。

登上城来，苍凉海景立刻扑面而来。三门大炮黑漆漆的炮口正对着东澳湾入口海面。夕阳之下，蓝天、碧海、黑炮、白墙，好一副壮美景色！

是的，必须是壮美而不能是优美。站在铳城之上，抚摸着大炮，耳际仿佛传来轰鸣之声。

海，如此沉默又如此幽深，多少炮火被你吞于无声，多少生命被你隐于无形啊！

看介绍，方知这座占地面积4000平方米，周长150米，高2.5米的小城当年仅配驻军50人，其职责是监管航道，堵截鸦片走私。而在铳城附近还有一处高近两米的立锥形烽火台。其形制颇为独特，令人过目难忘。

一座小小的城池，一座小小的烽火台，外加一队小小的驻军，这就是那时清政府捍卫海权的最大努力了。可烽火台的狼烟到底能传多远？铳城的大炮到底能打多远呢？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情不免有些黯然。

1919年5月31日，中华民国总税务司关闭了存在已20年的东澳海关。

一段历史，就这样宣告终结。而见证这段历史的大海、铳城和其上的大炮，却依旧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