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野荠菜

春天，正是野荠菜肆意生长的季节。我回到故乡崇明岛，院子里的菜地里，或是水泥地与菜地之间的夹缝间，长满了或疏或密的野荠菜。一株株茁壮的野荠菜，或大或小，锯齿般的叶片展开，洋溢着春天的朝气蓬勃，诱人心动。

不远处，对着因为我的归来而开怀的母亲，我说，妈，给我把镰刀，一个篮子，我想挑点野荠菜。

母亲很快拿给我。我脱下外套，从打开的车窗直接放到后排座上，也只有在家乡的院子里，我才能放心地摇下车窗。

我蹲下身，把镰刀深入泥土中，轻轻地对着野荠菜的根部穿越而过，一株野荠菜就脱离了泥土，到了我的手上，又到了篮子里。一株、两株、三株，我像探寻科研成果的技术人员，蹲着身小心地往前探去，有时找到不少荠菜，有时又没有，有时又太小。母亲说，让它们再长长好了。不知不觉，就有了一篮子的野荠菜，我再往前，野荠菜更少了。

母亲说，去地里挖吧。母亲说的地里，是院子里的一小垄，那里有她撒下的荠菜种子长出来的荠菜。那种荠菜，和那些野荠菜长相完全不一样。前者是细嫩颀长，一副根正苗红的样儿，而后者颜色较黑，显然是历经过风霜雨露成长而来。

我说，我还是去后院看看吧，兴许那里有野荠菜！

我说的后院，是屋子后面的一大片树林。几年前也是农田，为响应上海对崇明生态岛的“绿肺”定位，大量农田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树林。

我一路在树林中穿行，用镰刀拨开被散落枯叶罩住的土地，低头小心地翻看，裸露的土地中，只能看到一株株的野菜，并没有野荠菜。穿过了那一大片层层叠叠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是一块田埂。小时候，我在河对岸自家的田埂里，挖到了好多好多的野荠菜，越挖越兴奋，越挖越来劲，完全顺着野荠菜生长的方向走。偶尔，我因为挖得累了，直起腰，抬头看到的是一望无垠蔚蓝蔚蓝的天空。而当年那处田埂就在眼前，我找寻了一大圈，居然没找到一株野荠菜。这是怎么情况？有几分失望，也有沮丧。

往回走时，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从家的西侧方向走，途经宽阔的水泥路，路面上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院门正对着水泥路，路旁的菜地里，我看到了一株株长势喜人的野荠菜，它们像一朵朵美丽的花儿朝我招着手，我拿着镰刀，拎着菜篮子走进地里，蹲下身去挖。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从身边驶过，带起了一阵阵风，母亲说，太危险了，还是到院子里来挖荠菜吧。

我摇摇头说：“没事的，妈。”我继续蹲下身，去挖野荠菜。

突然地，我的脑子里似震了一下，同样的话语，多年前我说过。母亲说，留下来吧，县里的企业再怎么不好，离家也近，照顾起来也方便些。你爸都给你找好了。我摇摇头说，没事的，妈。又说，你还是让我出去闯闯吧。

我放下了镰刀，有一会儿的静止和沉默，抬头看了眼站在院门口张望的母亲。这些年，母亲老了，真的老了，而我又身在远方，越走越远。我低低地唤了声，妈。马上哽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