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淳朴善良的娘

#头条创作挑战赛#



出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厄运。这年我二十岁。我走出了监狱门,看我的监狱长是位四十六七岁左右的中年人,他姓张我叫他老张。他非常照顾我,一直送我出了监狱,我们走了很远一段路,方才止住了脚步。

离别的时候,天快要黑了,下着小雨。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间泪眼汪汪地告诉我,“回…家以后?”

“咋得?”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沉默着,哽咽着,

“没事!回去吧!不送我!”我又说,回过神怔怔地看看老张,此时,他一脸忧郁,脸色阴沉而昏暗,他又一次泪流满面,说,“海娃,你娘?”

“咋得嘛?”我质疑地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见那团团烟气顺着他的黝黑的脸蛋子,爬上他的鼻子,蹬上了他的脑门,然后在他的头顶汇合成一大团白烟,又迅速向四周散开。同时,他也给我发来了一根,点上,

“你这人咋不爽快!”我问道,

“你娘…你还是快回去吧,你?”他脸色顿时苍白……

“我娘咋的,”海娃说,

“你娘六年前都下(ha)世了!”他拍拍我的肩,两只眼儿定定地看着我说 ……

绵绵的秋雨一直在下着,西边的天空黑云滚滚,正朝着我迎面扑来,我向着半山儿走去……

听到娘去世的消息,顿时让我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不公平,世界太孤独,一切都是虚空的,假的。于是我的思想深深的陷入了对娘的回忆之中。

娘,其实真名叫珍珍,岭南人。一位朴实,勤劳,善良,本分,无事无非,安安静静的农村女人。她为人处事很好,也喜欢帮助别人。


那年过年,家里养了一头肥猪,本来打算说,腊月份,选个吉利日子,适逢集市,把猪拉到集市上卖了。谁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就在这个时候,猪病了。于是卖不了了。猪虽然不能卖了,但是肉还能吃,因此娘就叫人把猪杀了。杀了猪,自然是卖肉。结果呢,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是,娘把好多肉都一斤一斤的送人了。我问娘这是为什么,娘却说:“到咱家来的,多数跟咱一样穷,大过年的,没钱就算了。这猪,没了,来年娘再喂一头,不破费娘多少力气”……

半山儿,这块地方,山前有好多地方的土地,处在河谷低洼处,地面平坦,水源充足,适宜耕种小麦,玉米,和少量水稻。

端午节过了,五黄六月的农忙的气息也就慢慢地起抬起了头。有一种鸟整日鸣叫着“算黄算割,算黄算割”的调子,听起来热烈而悲惨,它一直把麦子叫得金黄金黄的,叫的半山儿人心慌,叫的平静的半山儿缓缓地走向忙碌。伴随着这凄然的调子,半山儿的农民,人人都开始准备农具,该修理的修理,该扔的扔,该添置的添置,各自忙各自的,这就像是战士们战前厉兵秣马,即将戎装上阵一样。


不过还别说,这个年代的人,对于一年一度的夏忙却是思想上很重视。在小麦还未扬花之前,他们天天会背着手,嘴里叼着个烟锅锅,去麦地里察看小麦的长势,经常不是钻到麦地里猫着腰拔草,就是扛着镢头修整土地。从地里回来,闲着没事干,要不就是在谁家屋檐下“扑蹋”一蹲,要不就是土墙旮旯下“帮当”一靠,马上就开始讨论谁家的麦子长势好,谁家的麦子叶子有点黄,有的说这是缺乏磷肥,有的说这是缺少钾肥,有的说这是水分没有跟上,有些勤快人张嘴就骂谁个懒汉家的麦地里草长实了。娘在这个时候,也准备农具,该修理的修理,该扔的扔,该添置的添置,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娘扔过一件农具……

收麦子,祖祖辈辈留下来地程序非常复杂。光场,割麦,拉麦,碾场,翻场,起场,扬场,晒麦,挖场。这些工序一道接着一道。娘对于这些工序,非常熟悉。每到这个时候,我还在学校上学,娘只好一个人光场。

不过还好,村里好心人也多,他们会帮助娘光场。光场其实就是选一块相对较平坦的土地,两个人走在前方,他们肩上分别扛上约摸拇指粗的麻绳,弓着腰,拉着一个重四五百斤的石碌础,碌础后面必须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竹子编的罩虑,它里面搁着草木灰,随着碌础的向前滚动,罩虑轻飘飘地贴在碌础上,并且透过缝隙溢出一缕一缕的草木灰,一时间这灰儿均匀地散在碌础上,于是青白色的碌础顿时变得黑青黑青的。随着碌础在人的拉动下滚滚向前,在它后面定然会留下一片青黑色的印记,等到整个场光完,远远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的平平坦坦的麦场,泛着青光,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娘在这时候,就在麦场里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我家和大伯三叔家以及四叔家的麦场合在一起。这时,无论是光场、碾场还是起场、扬场以及后面的晒麦子,麦子归仓几乎都在一起,把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娘勤劳,又力气大,在麦场上干的可卖力。她好像从来不知道劳累是怎么回事。记得有一次晒麦子,太阳恶狠狠地晒着大地,周围没有一丝凉风。中午的时候,我和娘坐在麦场上歇息,大伯,三叔,四叔都回去吃饭,突然间一阵凉风吹来,热烘烘的空气顿时让人感觉凉飕飕的。此时此刻,麦场歇息的人激动地喊起来,“嘿,凉飕飕的!”。

又过了一会儿,天上的乌云不知不觉地移动到麦场上方,空气又恢复到原来的沉闷与烦躁。“下雨啦,快!”不知是哪个直觉敏感的龟儿子大喊一声。这时,娘是第一个奔向麦场,第一个收起大伯家的麦子,我看娘过去,马上过来帮忙。天空的雨点像万箭齐发,像地面袭来。娘第一时间又去帮着三叔和其他邻家收完麦子。这时雨已经达到了极限,天上的雨向下倒,地上的水四处流,天和地突然间成了一片水的世界。我家的麦子完全侵泡在了雨水中……

那个时候,我就是想不通娘为什么总是在危难的时候总想着别人的死活,而不管自己的安危。后来娘对我说:“这人呀,只要你对他好,就不愁他不对你好。”确实,再往后的日子里,娘的话得到了见证。平时,谁家割了肉,煮好后就命他的娃们端来;要不就是自家菜地种的菜,成了后,就送给娘新鲜菜,像苜蓿、菠菜、黄瓜、西红柿等啥季节送啥菜。若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那就更不用说,像端午节送粽子,中秋节送月饼,腊八节送腊八粥等……



如今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那就是——六年前娘就死了。六年前的一个有风的夜晚,煞白色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到炕上,炕上铺着破烂的被褥和一个大木柜子,柜子旁边斜靠着一个女人,她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破而干净夹袄,静静地坐在炕上,手里拿着儿子满月时的照片,目光呆滞的看着,沉默不语。 突然间,“咣”地门开了,一个男人用脚踹开门,横披着衣服,三步并着两步地走到里屋,站在炕沿边,狠狠地瞪着眼,张口就骂:

“这就是你养的儿!养了一个强奸犯!”

“咋会呢?海娃不是上学这么?这……这怎么……会……”女人说,嘴唇微微噏动,额头的青筋也历历颤动。

“噗!”女人吐了一口血,

男人亲眼看见地上那巴掌大小黑红颜色的血,一股恶臭的气味迎面扑来,男人顿时感到恶心,险些吐了出来,他向后倒退了几步,说到:“你怎的,狗日的,你又来害人!快死,快死!死一个少一个。”

又是“咣”的一声,门闭上了,男人扬长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女人的泪水一滴挨着一滴砸在照片上,正好落在照片里儿子的脸上,发出“嗒……嗒……”的声音,除此之外,屋里一片寂静。

风更大了,暴雨又开始了,窗外顿时电闪雷鸣,好恐怖的山中暴雨……


似乎穷人家里多灾难,女人得的是肺结核病。这个病例由来已久,这是在生她的第二个儿子时留下的病根。二十多年了,她一直没有看病,于是小病酿成大病,事情本该如此吗?是她情愿意这样吗?不,当然不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男人在外浪荡,儿子坐监狱,自己又是个外地女人,虽然邻里关系处理得很和谐,但是长期劳累,冷情病魔地滋扰,非人的孤独,潜滋暗长的心痛,都时不时的撞击着这位中国女性的肉体和灵魂。于是不久,女人就静悄悄地死在炕上了。女人死了,男人回来了,他没有请乐人吹唢呐来做最后的悼念,只是找了个破破烂烂的席子把她卷起来,在后山挖了个浅浅土坑,把女人草草地安葬了。

生命本该如此吗?

舆论也可以杀人,爹的行为遭到半山儿人的谴责,不久之后,他就消失在半山儿。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3-25

标签:半山   草木灰   青黑   农具   大伯   麦子   淳朴   炕上   善良   儿子   男人   女人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