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明｜过年的“头”等大事

过年的“头”等大事

吴晓明

出门时我说，儿子，我要消失几个小时了，我这次重大的行动，关系到我的“头”等大事，是年前的一场中国的妇女运动，也可以说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争。他说，妈妈，这是一场革命，从外观到气质的革命，是革头发的命去了，可是发型又与你的气质息息相关。但愿你收拾完之后还认得自己就好了。

我拿着刚刚收到的《小说选刊》，走在有点冷清的阳光下，内心居然有点悲壮。看着街上的女人们大都烫了新鲜的发卷，年纪大的还染了色，似乎这庞大的中国年真是从“头”开始了。

这些年，我很少折腾头发，一是因为植被不很茂密，总是怕被折腾的过程中水土进一步流失；二是感觉时间上耗不起，想想好几个小时淹没在尖锐的气味中，我就头痛，所以清汤挂面式的发型走过了好多个春秋。记忆中满头的卷发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记得那一年顶着凛冽的寒风，经历了好几个小时的艰苦卓绝的折腾，一进门他们父子俩一声声惊呼之后，冠以“金毛狮子”“卷毛狗”的美誉之后，就特别受伤害特别崩溃，后来，对烫发的热情就冷却了。

这两年，孩子上高中，每个假期都忙得一塌糊涂，不去折腾头发自然有结实的理由。今年，每当朋友们聚到一起，总会有人问，什么时候去烫头，似乎烫个头才算过年。有朋友说，折腾下自己吧，不能一成不变啊。似乎从“头”改变，才是最根本的改变，“头”等大事，不能等闲视之。所以朋友圈里调侃说，什么时候发现快过年了，是从妈妈准备烫头开始。说每年到了腊月，在北方的大街上出现了“阿姨过年专用发型”，满大街都是同款老妈。看完之后忍俊不禁，我也不能贸然加入到阿姨的行列里啊。

走进美发店，人满为患，幸好提前预约，没有让等待把我的时间无休止的拉长。店里的员工都是“老师”长“老师”短，我恍惚走进了校园一样，看来这个行业才是真正尊师重教的地方。美发师说今年流行纹理烫、烟花烫、建议我烫个流行的锁骨发，说我脸小，发质细软。我说，我不要满头的小卷，我要求随意自然。

接下来的时光就任他们折腾，剪发、软化、烫发、上色等等，真有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在刺鼻的化学气味中，在喧闹的人群中，我独守一角，在刘汀的文字里关注农村妇女《魏小菊》的悲欢离合。文字很质朴，人物也很鲜活，谁不想过好的生活，谁没有追求理想的权利，尽管她也贪小便宜爱慕虚荣，可是，终究当初出走的魏小菊和回到镇上的魏小菊还是精神上蜕变了，这就是一种精神的成长。看完之后，感觉魏小菊就是我的姐妹，似乎就在我的身边。

看着周围刷屏的人群，我就暗暗庆幸，文字真是好东西，带走了这么多无所事事的时光。看书的罅隙里，看到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姣好的容颜，一头漂亮的长发，她要求下面烫成大卷，我就想象着她走在街头身后的头发波浪起伏的样子一定很美。如果我有那么一头好看的头发，我是不会在这儿浪费时光。

店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收拾头发的理由，有些要求卷曲，有些要求拉直，年老的不顾脸的感受把满头的白发染得一丝不苟，有些年轻人更是不顾头发的情绪把一头黑发染成了奶奶灰，真是“民生各有所乐兮”。我就想，这就三千烦恼丝彰显着人间百态啊。

好在，暮色苍茫的时候，我的头发总算是收拾好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内心和发型一样稍微有点膨胀。至少镜子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好心情，真的是从“头”开始。

走出美发店的门，我如释重负，五个小时，不长也不短。一阵冷风吹来，我饥肠辘辘，赶紧喝了几口西北风垫垫底，然后好好犒劳下自己。

踏着一路璀璨的灯火，内心从未有过的宁静。街上行人很多，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我又游离在年之外了。也许在这样的时候才能打量下自己的内心，就这样淡然走过每一天。人到中年，反而对生活没有多少诉求了，只求老人健康长寿，孩子快乐成长，自己不要淹没在滚滚红尘中就好。

走进家门，老公正在洗茶具，地上摆满了大小茶杯，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个腊月，多少家务都交到他的手上。我说，你这弄得一地“杯具”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眼里“水天一色，波澜不惊”。他说，你都把自己整成这样了，又是一个活脱脱的狮子狗了，我的人生能不是满地的“杯具”吗？看来我这卫生又白搞了，我们家又是鸡窝洼的人家了。

我说，反正现在老婆在你眼里，不是好看与难看之分，而是难看和太难看之别，所以，我就不问你好看不好看了，我就是觉得我的脸配不上我的发型了。

说完，我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我就想，管他呢，发型改变不了我。如果难看，是美发师的水平问题；如果好看，是我的气质本来就好。想到这儿，心安理得上床看书。

十点多，孩子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喊，我的妈妈呢，我看看把自己整成什么样了，我还能认出来吗？他跑进卧室看了一眼说，不错啊，今年这个发型时尚，真的很好看。我说，我感觉我去年的衣服已经配不上今年的发型了，明天我要买新衣服。他说，不，今年之所以看着发型好看，是因为你的气质提升了，所以与穿什么衣服关系不大，你还是省着点吧。我说，现在满大街都是同款老妈，你能找出你的妈妈吗？他说，基本找不出来了，你烫得很有年代感，能跳广场舞了。我说，滚出去。他一脸坏笑走出去，我心里狼烟四起。不管怎么样，折腾下自己也是对自己的交代。不管折腾成什么样儿，我只是表达了对年的尊重而已。

（作者简介：吴晓明，女，甘肃民乐人，中学高级教师，现供职于甘肃省张掖市二中。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华散文》《飞天》《北方作家》《甘肃日报》《丝绸之路》《兰州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一百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