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一个看得见炊烟的地方

文/罗亚阳

一直想找一个可以看得见炊烟的地方住上几天，于是，我来到了小溪。小溪不大，八十几户人家。

每天清晨，炊烟像约好似的，陆续从村民屋顶瓦面的缝隙里飘出，慢慢散开弥漫在空中，渐渐地融成一层烟雾，柔柔的、轻轻的笼罩着整个村子。阳光越过山顶，穿过树林，在旅途与烟雾倾情邂逅，顿时整个村寨就如梦幻一般。

漫步在依山而居的村寨之中，独特而略微呛鼻的炊烟味随着呼吸丝丝入心，孩童时头钻进灶膛里，拿着吹火筒用力吹燃柴火，生火做饭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

黄色土狗，迈着碎步迎面跑来，看到我便停下来和我对视了几眼，又继续前行。它用独属的方式，熟悉客人的身影、辨别客人的气味，避免夜里错吠微醺晚归的客人，让客人产生不必要的恐慌。

一只大公鸡满身红色的羽毛泛着几丝金黄，头顶红冠，在自家的院坝中昂首挺胸，好像一位斗士，机警地是守护着一只母鸡带着的一群小鸡，随时准备着迎头痛击袭击小鸡的来犯之敌。

院坝一角坐着一位老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喇叭筒”，一边烧火煮着猪食，一边看着手机视频。太过入迷，一截微烫的烟灰掉落到老人手上，一阵刺痛才使老人的眼睛从手机屏幕离开。用嘴吹掉手上的烟灰，下意识猛吸几口烟，目光又回到了手机屏幕。香烟的青烟随着老人的呼吸，从嘴巴和鼻孔慢慢地随意冒出。

要走到对岸的几户人家，会经过“泉溪桥”。置身被绿色包围的廊桥上，脚步好像被什么拖住，再也无法前行。自己索性坐下来，懒懒地靠在桥上的板凳上。鸟儿的欢叫声和水田里的蛙鸣声，随着山风徐徐而至。太阳光热情地洒遍全身，让微凉的自己感到一阵暖意。

闲坐在桥上的自己很是愿意被“哗哗”的流水吸引，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夏天溪中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在水中嬉戏打闹的画面便闪现在眼前。联想到孩童时候的自己光着屁股和放牛的小伙伴在渠道里洗澡调皮的情景，自己忍不住宛然一笑。

放暑假我们一帮小孩结伴放牛，牛满山寻找可口肥嫩的青草，我们满地寻觅香甜多汁的“地枇杷”。中午时分，牛饱了，我们也热了。于是脱光衣服，纷纷跳进渠道的水里，大家尽力用手和脚滑动让自己浮在水面，看着蓝天上各种形状的朵朵白云慢慢飘移。兴奋时我们约好，听到“一、二、三”的口令，便使出全身力气向空中挺起身子让小东东露出水面，比谁挺得最高。

几只鸭子浮在溪水上面一动不动，随着溪水飘动。一旦发现捕食的对象，突然会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等重新浮出水面，鸭子的嘴巴里不是含着小鱼就是含着小虾。溪水是透明的，鸭子可以看到游动的鱼虾，鱼虾也同样可以看到浮在水面的鸭子。一个进攻，一个防守，比的是耐心，比的是速度，比的是灵活。攻防中鸭子经常扑空，但鱼虾也时常失算。身体飘离自己的捕食范围，鸭子会用力滑动脚掌，让自己很快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个男人背着一个蜂桶从我身边走过，长长的影子跟着他缓缓移出了廊桥。这里的男女上山做工都是背着背篓，大山路窄坡陡，有的地方直上直下，只有背篓是山里最适合的运输工具。比人肩略宽的背篓人能过它就能过，如果累了，随便找一块石头作为支点，不要放下背篓就可以靠在路边休息。这个男人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蜂桶放到他选好的地方，为即将分家的野蜂提前安一个家。他会通过独特的方式让分家后的野蜂，乖乖地住进他安放的蜂桶里，待到冬季就会收获几斤甚至十几斤的纯野生蜂蜜。

采集纯野生蜂蜜，是小溪村民祖祖辈辈形成的一门独特技艺，也是原著居民增收的一个主要门路。要买生态、环保、绿色野生蜂蜜，选择去小溪绝对不会错。走进小溪，在房屋前后或是进山的路边，都会看到很多大大小小的蜂桶，这都是村民为野蜂准备的另一个家。野蜂分家住不住进事先为它准备的家，是需要技巧的，这些技巧轻易不会外传。所以一年下来，有的村民收入几万块，有的就相形见绌。

去小溪如果自带酒水，纯属多余。小溪的每个客栈都备有一种野生蜂蜜酒，是由自酿的纯粮食酒和野生蜂蜜混合而成，入口甘甜清香、延绵醇厚。爬山归来，三五好友围坐一桌，闻着桌上香气扑鼻的山鸡火锅，看着肥瘦相间的深山腊肉，我相信老板不推荐，你都会喊酒。在大山深处，没了世俗纷争，只有酣畅淋漓，大声吆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流经廊桥的龙门溪，是从杉树王旁边的山涧突然窜出的，其形状犹如巨龙张开嘴巴吐出一条银链。溪水沿两山相接的凹槽飞泻而下，水帘被突出的山石连续撕碎，化成条条细小的水丝，从山顶一直飘落到山底，就好像巨龙的满嘴银须，飘然在翠山之中，这就是壮观的“龙须瀑布。”

溪水沿着山谷毫不停歇，匆匆前行，他是要去赶赴一场千年约会。担心错过时辰，遇到几十米高的“龙门溪瀑布”，毫不犹豫飞身跃下。就这样奔过“泉溪桥”，穿过小溪寨，一路跳跃赶往下游的“鸳鸯桥”，与等待已久的“鱼泉溪”深情拥抱，融于一体。中南地区遭受第四纪冰川侵袭唯一幸存的这么一块绿色圣地，几千年来，时空在变，季节在变，但他俩没变，依然如初，相约相会，相拥相融。

听村民介绍，在“鸳鸯桥”汇合的两条溪的水温是不一样的，鱼泉溪的水温比龙门溪的水温高上几度。沿鱼泉溪逆流而上，会经过“脱裤潭”。过去没有修路，住在大山深处的村民外出都必须反复涉河几十次，才能到达。全程数“脱裤潭”溪水最深，不管男女要通过必须脱掉裤子举过头顶游泳过去，慢慢当地人就戏称这个深潭为“脱裤潭”。沿溪还有“三连潭”以及“殉情崖”的故事，特别是到了夏天，几处浅潭，非常适合洗澡。

听村民这么一说，突然好期待夏天。到了夏天，可以站在水中量一量“鸳鸯桥”下的水温差异，可以纵身“脱裤潭”感受村民们的艰辛，可以褪尽身上的布缕裸体享受原始的清凉。想到这些，便和自己约定：“夏天一定再来。”

傍晚，村民的屋顶又飘起了袅袅炊烟。劳作的人们回了，顽皮的小鸡困了，捕食的鸭子歇了，欢叫的鸟儿栖了。整个村子便安静下来，整个世界也安静下来。

坐在屋檐下的自己被深深感染，眼前的一切，不正是心心念念的人间烟火吗？

看着炊烟，自己在想：其实天地间的这份安静随时都在，只是我们没有清空内心，来好好安放这种安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