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三百零一)-陈年余味

陈年余味

文/赵玉英

还有不到十天就是新春佳节,说心里话,总是感受不到年的滋味。路上的车辆虽然多了,但与往年相比,还是显得有一些沉寂。商场里,不管商家怎么炒作,购物的人还是少几成。这两年的“年”好像少了点什么?让人有些迷茫。只有街道上挂起来的红灯笼,流淌着年到的幸福“时光”。

小时候的年在记忆里是最幸福的,有爹娘、兄弟姐妹和善良淳朴的老邻旧居,有着一脉相连的血缘亲人,对我来说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身居何处,过年,还是牵扯着我想回老家的心。

七八岁时,总是盼望快点长大,盼着过节、过年可以有糖果瓜子装满袄口袋。“馋老婆你别馋,过了腊八就过年”。近到了冬腊月,老传统的节日接连不断,阳历年,腊八节,祭灶节。老辈人讲究,进了腊月天是行嫁月,每天都是好日子,嫁姑娘,娶媳妇的人家也多了起来,早早晚晚都能听到鞭炮声。

腊月二十二日,是当地的大山集。在20世纪80年代,这算是方圆几十里内的大集贸市场。年下需要预备的吃的、穿的、来往串亲戚的礼品,都会在大集上置办好。市场规划得很整齐,各种买卖分门别类,各聚一处。来赶集的人挨挨挤挤、熙熙攘攘一片,物品更是琳琅满目。

市场有东西南北四门,各种买卖生意也各占一方,东门进去两侧尽是各种青菜,暖棚刚采收的辣椒通红韭菜碧绿,水里刚采出的白莲藕脆生鲜亮,大葱、茄子、黄瓜、西红柿等应有尽有。北门是鸡鸭鱼肉一色荤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可以说是山珍海味俱全,只有赶年集才这般大阵仗。池子里鲤鱼跳跃,笼子里鸡鸣鹅叫,案板前浑身油透的老板大刀阔斧斩切年肉,那情景,就像不花钱一样,生怕自己看中的肉被人抢去。南门进去是服装、鞋帽、布匹、百货花样齐全。一排排货架挂满样式各异的新装,老人的、大人的、孩子的,寻常不舍得买,年下也要买一件板板正正走亲串门穿。西门相比清闲一些,干鲜果品、瓜子糖块,年画、纸蜡,这些东西不好带,一般是买完别的年货最后装车子才来,收拾上早已品尝好的水果、糖块、瓜子、花生,末了卷上几张年画,一捆黄表纸蜡。那辛辛苦苦挣了一年的钱在这一天就花去一个大数。

赶年集,正好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放假,我有的是时间随父母赶集凑热闹,惦记着母亲给买喜欢的新衣服、新鞋子。追寻着人流中抗着木棒上面插满漂亮的绒花、绢花的商贩,花花绿绿飘逸翻飞的丝缎绸带、五颜六色头绳在拥挤的人群中特别鲜亮。那时不管日子多么清贫,母亲都会给我买上一些漂亮的绸带绢花,大年三十,把我扎裹得像花仙子一样漂亮。

买年画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四扇屏的连画有故事情节,人物形象优美,穿红戴绿的,养眼是不二选择,有《龙凤呈祥》《穆桂英挂帅》《花为媒》《五女拜寿》《姊妹易家》,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距离市场不远处的空场里,卖炮竹烟花的齐聚一处,各商家比着赛把最响亮的鞭拿出来点燃试放,吸引来大批的男人和半大小子,烟雾缭绕处,鞭炮声如震雷般滚动。

腊月二十三日是祭灶的日子,也是整个春节庆祝活动的开始。这天恭送灶王爷上天跟玉皇大帝汇报民间的生活情况,人们怕灶王爷说了自己家坏话,就在灶王上天之前,为他设置一桌美食、糖果,请灶王爷多吃糖嘴甜,汇报时多说好话,赐福一家,保佑着来年风调雨顺一年有好日子过。请会画的匠人画一匹千里马,早晨把马画放置在青草上象征性喂养一天,夜幕降临后与旧年的灶王爷画像一起焚烧辞旧,然后再在灶膛后墙上贴一张新灶王爷画像迎新。孩子们不管这些,就等祭祀完毕,供桌上的糖一抢而光,吃的不亦乐乎。其实人们并不是执迷上天神灵的保佑才能吃上饭,只是延续了一辈辈的传承吧。

接下来是年前的房屋大扫除了,虽然没有特定的日子,还是会找一个天气晴好的天,预示着除旧迎新。我和母亲把家里能搬动的物件全部搬到院子里晾晒一天,让和煦的太阳把陈旧的气味晒跑。炕上的被褥也卷起晒到院子的钢丝绳上,被清空的屋子打扫起来更省力更干净。弟弟虽然年龄小,行动起来十分麻溜,抱着大扫把,清扫高处的蜘蛛网、油烟灰迹、苇棚碎屑。我负责收拾低矮处清洁,搽干净的墙面上再粘贴上新年画,忙忙碌碌直到天黑前才打扫好了,屋里焕然一新,宣腾腾的被子满满的是太阳味。

腊月二十八日前后,家家户户大人们忙着发面蒸饽饽、包包子、蒸花馍,那时候都是要准备下足够一个正月吃的馒头,说是谁家做到馍吃的时间长,谁家的日子过得富裕,这一年就有余粮。蒸馍是个力气活,人多的人家都是用木杠压面,一边压一边叠,直到压揉的面有了弹性,面坯在手里活起来,再把大面块揪成小面剂子,做成各式各样的馍样,还要摆在炕上铺好的一块只有过年使用的白棉布上醒发。蒸过年的馒头烧火都是有讲究,我家都是父亲烧火。父亲说“烧火也是技术活,灶膛里火不能乱翻腾,火势不均匀蒸出的馒头起泡”。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即便是到了父母上了年纪,蒸馒头还是父亲烧火,这一习惯一直保留着。刚出锅的馒头香气袭人,面皮油亮白润,用手一按弹力十足,不用吃菜就能吃上一两个。还有爸妈蒸的架子馒头,我弟弟在七岁的时候曾一气吃过四个,现在他正是壮年,也吃不上这么多了。

岁月犹如弹指之间,优越的生活在飞跃改善,可是父母亲蒸的馒头却再也吃不到了,只留下悠久绵长的饽饽香气一直萦绕在心底。

大年三十,天还没有亮,鞭炮声已经响彻四野,这是祖辈过年留下的民俗,接“老祖仙”回家过年。我家一般是爷爷接神,捧一把供香,天还不亮就去村头路口面向着西南放一挂鞭,报上自己的姓氏,告知先逝的祖辈过年了。在家里进门的正堂墙上悬挂族谱,摆设桌案,把这一年最好的东西摆置上面,显示了一家人对祖辈的爱戴尊敬。而且过年这几天大人们在族谱面前都是恭恭敬敬,不能出言不敬,也不能行过激之事,当然这几天即便是孩子犯错、家畜不听话也不能打骂。三十晚上爷爷还要率领一家老少恭恭敬敬地给祖宗牌位磕头,传承了对孔孟儒教的礼仪重视。

对孩子们来说,过年早晨穿上期盼已久的新衣服,露出母亲为我们新做的棉袄领子、袖口,换上还没有落过地的靴子,是最快乐的时光。

大街上锣鼓喧天,喜气飘满庭院小巷。拜年的人脸上流淌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一群群、一波波涌动在街头。一个村里按姓氏大拜年,是本姓的老少爷们敲着鼔进行,到了彼此悬挂姓氏家谱的门口都相互行跪拜大礼。一个姓氏的都是一家人,拜年是晚辈给长辈行磕头礼。我爷爷堂兄弟多,我们这一代都要给爷爷辈、父辈磕头的,也会给几元甚至几角的压岁钱。在相互拜年的祝福声,在热情洋溢的笑脸中,人与人之间更拉近了亲情。老爸和他兄弟们聚着去喝酒,母亲跟着婶子大娘们聚到一起吃着瓜子拉家常,弟弟他们拿着小摔炮、划鞭比谁的响,我和姐妹们提着花灯笼比漂亮。

夜深了,年三十晚上熬岁增福寿的木柴在灶膛里噼啪泛着红光,过年的饺子在大铁锅里欢快的畅游,整个村子鞭炮齐鸣响彻夜空,家家户户欢乐声也跟着烟花冲上了云霄。各家门口传出的饺子香、酒菜香,弥漫在空气里,氤氲在一排排房顶上空,缱绻着家的温馨。

作者:赵玉英,滨州无棣,文学爱好者,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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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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