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酒

母亲有胃病，她自己说，是“火胃”：一上火就疼。

我兄弟姊妹多，日子焦苦，母亲的汗水汇成河，仍不能彻底缓解，便要上火。我很小的时候，常见她蹲在地上，双手握一木棍，用力顶着胃部。有一回，她实在止不住疼了，便对正为她哭的我，说：“你倒杯酒给我吧。”她一杯白酒，一口灌下，然后，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慢慢站起来，继续做营生。——她说，用烈酒把胃烧烧，她就觉不出疼了。我在知道了这个方法之后，每每见她蹲在地上用木棍顶胃部，就踏着木凳去摸她置在高处的白酒。一般情况下，她是要制止的：老白干酒虽是用地瓜干兑换而来，不贵，但她喝了，会觉得是在浪费粮食。

母亲是个乐观、豁达的人：日子虽苦，却一直认真地过着：她喜欢在我们老家那宽敞的门外栽植各类菊花。她说，多数花草在秋天枯了，菊花却在秋天开，稀奇，而且味道也香。

酒，于母亲，是被迫地喜欢；菊花于母亲，却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的——2009年，她不在了之后，竟常在我的梦里跟我谈菊花。其时，我刚涉绘事，想纪念她，又拿不出创意，便照前贤的葫芦画瓢，涂了一画儿：一酒坛上插了几枝菊花，冠名《菊花酒》。

这幅《菊花酒》一直挂在我的办公室里。我每每抬头看它，就会天真地想：说不定母亲在我看不见的时空里也能常常看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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