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的边陲小镇勐腊

1969年12月25日我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从上海乘车颠簸了10天来到了祖国的边陲小镇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勐腊县。到县城的那天早上,一辆辆装知青的的卡车停在了县城的广场上。我们相继从大卡车上跳了下来。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看县城的模样,接知青的地方干部早就在等着我们到来了。。这些地方干部点名将归属于各自连队的知青集中在一起,重新上车送我们到我们被分配去的所属连队。



接我们的是13连的地方干部马振清,也是连队的副指导员。广场上乱哄哄的,到处走动着上海各地来的知青,马振清看见我的同学晓龙,问:“你是哪里的?”晓龙回答:”我是东风农场的。”马振清转身又去找其他同学。找齐了就一起上车带回第13连连队。


到连队的第二天,马振清带知青上山砍竹子,走到公路上,晓龙挥刀将路边的树砍了几刀,被老马看见了,一边喊不要砍树一边走了过来,原来我们这条公路是战备公路,公路边的树是起遮隐保护作用的。老马走到晓龙身边,认出了他就是昨天早上遇见的知青。“你不是说你是东风农场的吗?”老马问阿龙,“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是东风农场的,”晓龙回答。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是老马记错了,还是晓龙说谎。



到了连队出来就难了。首先出门没有公交车可坐。连队到勐腊县城有30公里左右的路程。其次到县城必须要有团部开的通行证,通行证上签有出去和回来的日期,一般开2天的日期,在勐腊住一夜,第二天一定要回连队了。到连队不久我被担任事务员,协助事务长买菜。就有机会到县城去看看了。



勐腊县城很小,一条公路从县城中间穿过,20分钟就可以从县城的这头走到那头。公路的一边是平坦的坝子,公路的另一边是平缓的坡地。粮管所,医院,招待所,学校都建在坡地上。饭店,旅馆,邮政所,政府机关都建在公路另一边的平坝上。勐腊县城所在地以前是傣族的村寨。县城公路两边随处可见傣家上下两层,屋顶是小木片做瓦的傣式竹楼。傣家庭院都种着香蕉树。傣家庭院都掩映在这些绿色宽大的树叶下。



城里只有一家2层楼的饭店,底楼是饭店,二楼是旅馆。 说这家饭店是食堂还更恰当些。没有什么肉食,也是以米线米粉为主。知青到了县城,要吃饭只能走进这家饭店了。


有一天我坐在饭店角落的一张桌子吃饭。旁边桌子吃饭的也是上海知青。五六个知青吃好饭后围着饭桌一起站立起来,用身体遮住后面人的视线,将桌上的碗全部装进他们自己带来的锅子里,盖上盖子扬长而去。要不怎么当地人这样恨上海知青呢,吃好饭连碗都要偷走。我怕连累到自己,也赶紧吃完走人。



饭店的二层是旅馆。住旅馆没有团部开的通行证就不能住宿。因为是边境地区,通行证查的特别紧。常常睡觉到半夜,旅馆的房间门被打开,类似派出所联防队的人打着手电走到床边,挨个地查看通行证。


有一次,我因为到勐腊两天了还没找到回连队的车子,我的通行证过期了。当天晚上,正巧就碰到这些人进房查证。因为我的通行证过期了一天,就受到了特别的查问,是哪个单位的人,到县城来干什么以及连队领导干部的姓名。


当我报出连队副指导员马振清的姓名时,他们又仔细询问我马振清的详细模样,其中一个人对另两个人说,这个人没说错,马振清原来是勐腊县民族工作队的队长,现在调到水利兵团去了。他们把通行证还给我,又去查下一个人了。幸亏老马在当地还有些名气,让我过了晚上这一关。



水利兵团各连队的事务员如果到县城买菜,晚上都要住这家旅馆,经常碰面互相都熟悉了。五连的事务员是个非常要求上进的进步青年,尽管家庭成分不太好,他的入团申请不很顺利,但没有影响他继续努力劳动,争取早日加入共青团组织。我是从他床上的日记本里得知的。六连的事务员是个大个子,大概来自川沙农村的小镇,说话风趣引人发笑。


八连的事务员是个很精明,精打细算的人。有一次我在县城菜场买了100斤的韭菜,因为找不到回连队的车子,韭菜都烂了。我只能不要这些韭菜了。八连的事务员说,你给我吧。他把这些韭菜弄回连队,烂叶子扔掉,洗洗干净烧韭菜汤给连队的人吃上一顿。


10连的事务员,长着一张白净的脸,到县城买菜,身着笔挺藏青中山装。当年这套行头还是很吃香的,喜欢嘲弄人。我有一回也被他嘲弄过。12连的事务员是个文艺青年。团里召开文娱晚会,他上台扮演《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在舞台上伴随着强烈的音乐节奏,大步地跳跃,虎虎生威。



隔着公路,对面是县城的商店,货架上商品种类很少。我在这家商店除了买过香烟和猪肉罐头外,还买过一把可以开合的牛角小刀,和一根镂空的有花纹的皮带,这两件东西有些民族特色。上海知识青年很多人都买过。



商店后面,有一间竹木小房子。主人是上海虹口区的插队知青龚解朝,68年插队到勐腊的傣族寨子。傣族村民让小龚住这间小房子。我去过这间小房子,房子小到只放一张床,没有桌椅,也放不下桌椅。小龚风流时髦。1米78的个头,身穿大翻领的运动衫。时常看见他挑两担秧苗从寨子里走出来,干完劳动后就站在街边和农场到县城来的知青们搭讪,弄上几根香烟抽抽。他73年初就离开了勐腊,投亲到安徽砀山县。



勐腊县医院也建在公路对面的斜坡上。我去过四次。第一次是去看望连队生病住院的女知青李姑娘。上海川沙人。患白血病。她一个人丢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我这个即不是同乡又不是同学平时也并没什么来往的奉贤知青来看她,既意外又高兴。我离开医院没多少日子她就因病重离开了人世。



第二次去医院是将被南腊河水淹死的连队奉贤知青朱家华的棺材,抬到医院后山上的土坑里,一锹一锹地将土填到棺材上。



第三次去医院是在夜里,我的通行证又过期了,旅馆不让住,城里也没有熟人可以去蹭睡,我走进了医院,坐在底楼走廊的长椅上。晚上走廊亮着昏暗的灯光,几乎没有人。夜深灯灭,底楼一片漆黑,我裹紧衣服,躺倒在长椅上睡觉。蚊子太多无法入睡,好容易熬到天明,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医院到饭店去吃米线。



第四次去医院是高考到医院体检身体。为我体检的医生是个上海女知青。她羡慕地说:“你的运气真好”。但我的运气并不好,这次高考我铩羽而归。



县中学也建在山坡上。1974年和我一起调出连队的15连知青周新寒,被分配到中学任语文教师。我调到大山深处的瑶区村寨小学,从此我到县城就有了落脚的地点,到县城就睡到周新寒的宿舍里。1979年知青回城,周新寒却留了下来,娶了个香堂族妻子。1989年任中学副校长和党支部书记,以后又任县教育局督导主任。


2014年9月周新寒回上海探亲,打电话约我在浦东见面。临别时流泪拥抱我。难道他有预感这次见面是我俩的最后一次吗!第二年他就因重病去世了。从此天人相隔,只留漫漫长夜的怀念。



小镇的白天太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头顶上,令人热不可耐。小镇的夜晚,除了旅馆饭店傣家竹楼的灯光,路上行人稀少。夜深了一片寂静。

我1973年出席州劳模大会在州招待所

原水利二团十五连,调到勐腊中学的周新寒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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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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