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一路的风景都是否有人陪?

2022年12月31日早6时45分,想写点别样的文字,告别这“大人望种田”的又一年,却不由想起那“小孩望过年”咿呀半生相伴的母亲。

致敬母亲

母亲悄无声息地走了

母亲辞世,在2022年10月10日凌晨2时30分前后。

前后18分钟的时间,从在县城小学里当老师的外甥女凌晨2时12分打电话说她姥娘快不行了,到凌晨2时30分再次电话说她姥娘已经走了。期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我,在2时15分电话说要打120,外甥女说已经打过,后又说来过走过。

母亲走了,茫然的我一再念叨着,也跟别人说,这是她的福分。从1938年大年正月初一凌晨2时许出生,到2022年10月10日凌晨2时30分离开,85岁,耄耋之年,脑梗偏瘫完全不能自理超过6年,基本说不成话、无法正常交流6年,最后来个毫不犹豫、悄无声息、干干净净地不再见!这是母亲简简单单的一生,这是母亲干干净净的福分。

干干净净的大海

母亲走了,在没人的时候,闪念间想念,泪流满面:“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一路的风景都是否有人陪?”

母亲简简单单的一生

母亲这一生,没有认真地去考证过,很多话儿和事儿,是我不时从她那儿掏听来的。

母亲出生的时候,1931年的九一八和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均已发生,大国战事正紧。这一切,能与母亲约摸扯上点关系的,是她4、5岁放牛时在那田间地头遇见过日本兵,是她8、9岁时在自家房前屋后遇见过那扑腾扬尘捉鸡找米的大兵。

村前那条路

母亲不识字,姥爷姥娘大抵也是不识字的。母亲的名字,是她自家那地儿刚解放那阵儿参加扫盲班的老师给起的。那时候给上扫盲班的女孩子起名应该是批量作业,毕竟五千年的文化自信里四千多年没有女人的名字,族谱上墓碑上所写的不过是“张王氏”或者“李赵氏”。在老家,即便是在今天,对新娶的媳妇也是按姓,分别叫“张毛”、“李毛”、“王毛”、“赵毛”……依然是一种自然而成的习惯。

在扫盲班里,母亲念叨一辈子的,是那句“我们大家一块来认字……”,因为那可能是她一生中唯一的同龄人聚在一起的热闹时刻。或许因为姥爷去世得早,或许是因为家里有活儿,母亲扫盲认字的结果,无果。前些年在郑州,我半开玩笑地指着大街上店堂招牌上的大字问,母亲摇头说不认得。我笑说:“你认得钱!”她老老实实地点头,钱数肯定是认得的。

钱还是认得

事实上,还有一个数,母亲这辈子一直都记得,那就是她的出生年月、生辰八字:1938年大年正月初一凌晨两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她好算命,就像今年上半年清华大学那位李姓教授一样。不同的是,母亲这一辈子都好算命,为自己算命,为儿女算命。当然,清华大学那位李姓教授所算的全国人民每人多挣那10天的命,应该不包括刚走的母亲,因为失能偏瘫的母亲,从来没有被捅过嗓子眼,因此也从来没有被核酸过。

母亲17岁嫁人,她嫁得早,或许是因为姥爷走得早,家里缺劳动力。父亲比母亲大五岁,她嫁给他,姥娘家里的农活儿应该是可以多个得力人手。

母亲好算命。算命先生的话语模版:“这个命里该有,这个命里没有。”母亲命里或许该有11个孩子?又或许有4个是命里不该有的?所以我从小记得,我兄弟姊妹七个。该有的或不该有的,都在母亲命里。比如说,1959年信阳粮食关,或许是她命中该有的,她所听到和所看见的,按照史学家的说法,那是要上史书的。

岁月曾经静好

我们长大了,父母亲都老了,现如今又全都走了。

母亲平平凡凡的风景

母亲是一道平凡的风景,简单、直白,同时掺杂些许人本能的私自念想。

父亲活着的时候,病是十数年挪两步动两步就喘不过气来的肺气肿。在农村老家,母亲承担起照顾老父亲的责任。那时候的她,即便是过了古稀之年的她——不是在干农活,就是在干农活的路上;不是在挑粪水,就是在挑粪水的路上(这符合早年父亲教导我们的标准,不要总等着安排活,“要眼睛里头有活儿”)……更早的时候,我曾希望他们俩老的能到郑州,帮忙带带孩子做做饭。但,老父亲可能担心不自在,老母亲的理由更直接:坐车晕车,坐自行车都晕车,并且不是一般的晕车,是要死要活的晕车。

父亲临终前,说母亲“只能到郑州”,我有点害怕。

父亲走后,我开车将母亲接到郑州。在360公里的路上,我一路都在逗弄母亲,说她是在“冒生命的危险,千里挺进郑州”。车后排,母亲有三姐他们扶持着,350公里说话交流基本正常,没有晕车。最后10公里,因为下高速以后进市区,车有点拥堵,频繁的刹车起步和起步刹车,母亲开始有了晕车的反应。我安慰她说“没事,快到了”。出人意料,母亲晕车中竟还能接过话儿,说“快进站了吧”。一阵笑声过后,有点发酸的猜想,过去74年,一直在家挑粪水干农活的母亲,出远门,特别是出远门坐车,那是新中国遥远的高贵往事,所以“进站”就成了本能鲜活的记忆。

站,公共汽车站

在郑州生活4年,母亲突然脑梗。那天我在单位,想着清明节回郑州后,母亲似乎一直没精神,不出门,一直呆在家里,就打电话让她出门到经三路(离单位很近),转转圈透透气顺便买点菜,一会儿一块回去。到路口时,母亲已坐在那儿,“站起来”需要伸手拉她。母亲认认真真地买了菜,或许因为我在的缘故,买得有点多,有些我认为不需要,但统共不到100块钱,转念想,就算是给她买个玩具吧。有点奇怪,买了菜后,我提着菜快步回家,母亲给人有点跑的味道,但身体的姿势一直明显偏着。不过,到家上六楼,还是她自己上的。晚上,再想到母亲白天走路不正常的姿势,有点担心,百度一下,脑梗明显。与弟弟联系,确定第二天一早上医院。第二天一早,母亲上厕所困难,下楼梯更困难,医院确诊“脑梗”。

在郑州正常生活这4年,或许是母亲这一生喜乐生活最美好的日子。

郑州风景

刚到郑州,在报社上班的儿媳妇给婆婆买了老人机,害怕她走丢给她口袋里揣了张“大河酒坊李素莉”的名片,说满大街都是烟酒店,找不到家,就找烟酒店老板帮忙打个电话。未曾想,刚得到交待的母亲,第二天就走丢了;未曾想,她走进的那家烟酒店老板,甚至认识“大河酒坊李素莉”。猜想,这婆婆或许是为了验证儿媳妇这名片,到底能用不?好使不好使?所以才走丢的。

在郑州,原本不很勤快的我们,母亲的勤快价值凸显。母亲很高兴,买菜买米买面买油再也不用担心花钱,不时小儿子全家来一大家人还会聚聚餐,不时儿子媳妇还会塞点儿零花钱,有时还会买件好衣裳,有时还会买件这辈子原本想不会想的好衣裳(有件衣裳,她特别交待姐姐妹妹,走后一定要给她放到棺材里);母亲很高兴,出门有很多跟她一样和善放心能喷敢聊的老太太,打打招呼说说话,有时候一高兴大家伙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祖宗八代全都统统聊了个底朝天;母亲很高兴,见人的一律标准称呼是“老板”,物业上的每个人都是老板,菜市场上的每个人都是老板,超市里进出的每个人都是老板,满大街摊大饼烙大饼卖小菜的人都是老板……

母亲脑梗以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兄弟姐妹七个只能轮流轮班照顾。此时的母亲,语言能力只剩下两句半,一句是“我要喝南瓜”,一句是会喊我的小名(即便是见舅舅也是这样喊),还有半句,其实就是一个字,“爬!”并且是大声的、声色俱厉的、声嘶力竭地喊“爬!”因为从此再也无法与母亲正常交流,所以这两句半,我的猜想是:“我要喝南瓜”,链接的1959年粮食关没吃的记忆;见所有的人都会喊我的小名,或许这是她命里该有的最后记忆;半句“爬”,记得我们小时候生病,母亲有些时候会拿筷子在碗里淋水,嘴里念念有词的是一个又一个人名,当淋水的筷子立在碗中,且与正念叨“过路的”(路人)重合,她会拿起菜刀向筷子砍去,并大声地叫喊,“赶快给我爬,滚得远远的……”

对于10年前冒着生命危险千里挺进郑州,母亲很是想念。在姐姐妹妹家轮流的日子,姐姐妹妹经常会逗弄母亲,说我过两天开车接她到郑州,每每这个时候,母亲都是一脸夸张的惊喜,喜不自禁,频频点头;母亲不好好吃饭,她们就哄她说,赶快吃饭,好好吃饭我就会回去接她到郑州,她会慌不迭地赶快吃饭;有时候则吓唬她说,再不吃饭,我就不会接她到郑州,她就会紧张慌张起来……

母亲生命这最后的郑州念想,

是平凡生命过往的永恒守望。

母亲干干净净的敬畏

小时候的农村,在有形之手还没伸得那么长的时候,确实很干净。当所有的嘴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当所有的人都脸朝黄土背朝天,当所有灶台都烧着一样的柴禾升起一样的炊烟,当所有的牛都从那一道道田埂上走过,干干净净的一切,生成的是干干净净的敬畏。

母亲的敬畏,是干干净净的敬畏。

小时候,碗里的饭粒掉到桌上或地上,母亲通常会要求我们捡起来吃了。你要说,不干不净?对应是紧接着的,“不干不净不生病”。如果还有迟疑还有不服,后面就紧跟着一顶更大的帽子,糟蹋粮食是有罪的。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罪,但这罪所催生的罪恶感却是油然而生。事实上,这粮食,即便不是你弄掉在地上的,而是饭锅煮糊了在锅底的锅巴,他们也会千方百计想着法儿让你吃下去。最有效办法之一,就是说,吃了糊锅巴捡钱。你还真别说,小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真的很坚信,吃糊锅巴真的以为会捡钱,因为真的有某次撞大运捡到过5分钱。你别笑,那时候小学的学杂费,也不过1块5毛钱。就这1块5毛钱,父亲经常因为孩子多上学多而欠着。今天来看,那时候夏秋之交,青黄不接是常态,大家伙儿都要靠天吃饭。所以,珍惜爱惜粮食,就是敬畏天地。

小时候,上过扫盲班不大认得字的母亲告诉我们说,对文字的不敬是有罪的,所以掉在地上有字的纸、报刊和残书(当时在农村很稀罕,也很少见)都要拾起来。所以,每每落笔写下这一行又一行的字,一次又一次想起了老母亲早年虔诚敬畏的话语。或许,敬畏文字的母亲有些时候并不明白——有些文字本身就是有罪,比如那些糊弄天下苍生的文字,那些承载无限谎言的文字;有些文字,再+1个字也是有罪的,比如说文字狱。

小时候,我曾被贴上有罪的标签,在自家这个极小范围内得到一个有明显罪恶感的绰号“犯罪的”。事情没缘由也无厘头,但姐姐们嘴里因此有了“你这个犯罪的”厉声喝斥。你真别说,我当时是真的害怕,害怕这无厘头的罪,被外人听见。

有罪的恐惧,因为粮食,因为文字,因为天地,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在天地之间,母亲的敬畏,是干干净净的敬畏,没有中介。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不在,人生只有归途。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他们在这人世间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他们一生贴春联孜孜以求的五福临门中那最后一福,“善终”因此验证。

这是母亲他们干干净净的福分,

也是我们儿女干干净净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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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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