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少年的爱如梦一场,若干年后再见心上人,早已物是人非

#冬日生活打卡季#

原题:《凡口日记 | 肖伟平》

(一)


不记得是哪一天,天忽然长了好高;也不记得是哪一日,她就成了我生活中恋爱的女人。她的身子是风中的一片叶子,那温柔的身影,总会让我忍不住想她,忍不住想去走近她:那个我想回去,也回不去的童年故乡一一水草坪。

水草坪,它已经是变成了一块长了荒凉的田野:修长的毛竹在它的身边恣意地舞弄,蓬松的蒿草遮住了你向远处瞭望的身影。风在无尽地吹,不管是夏夜的凉风,还是冬夜的寒风,从它空旷的躯体,没有感觉地冷冷吹过。它已是荒凉了,荒凉的连从这个空旷躯体走出去的人,和那些偶尔过路的人,因为它的荒凉,而忘记了它的名字和它的存在。

而我认识它的时候,却不是荒凉的。

它有数不清低矮的房舍和葱郁的树木;也有缕缕蓝色的青烟在黄昏的暮色下,从低矮的屋背上袅袅升起。一湾清清的溪水,缓缓从它的身边流过,流过校园那宽阔的操场,操场上长满了茵绿的小草,和一些不知名字的野花。

听大人说,原来的这个地方是一片荒芜的水洼地:野草连天,没有飞禽,也没有野兽,它只是一片被人遗弃的野草地。

后来这里来了好多的人,带了一家的老小,他们来自全国各地的,是为了凡口这个矿山的建设而来的。他们说的话,都带了自己乡音的普通话,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和睦和说话。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他们搭起了温暖的家。于是,他们就有了更多的亲切和更多的心愿。

这个家园并不怎样的繁华。一条铺了沙石的公路,由水草坪向北,弯曲地穿过宽阔的田野和一片像了芦苇荡一样的水蜡烛,再翻过那座不高的山岗,就到了沸腾的矿区了。再由水草坪向南,蜿蜒地穿过一条没有枕木和铁轨的铁道路基,再过了一片田野和几个村庄,约是三里多地,就是一个平淡的镇子。这个镇子是凡口通往外面世界唯一的“隘口”。

而那条由东往西伸去的铁道路基,是早已废弃的了。路基的两旁生长了许多高瘦的苦楝树,油绿的桉树和在绿意波澜的春夏吐了满树娇红的夹竹桃。在夏夜的晚上,你能看见它们在风中倾情舒展的枝叶,和在清朗的月光下淡出的暗哑清香,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添了许多的恬静和安逸。

那条铺了沙石的公路,横贯在水草坪中间,硬是把巴掌大的水草坪分成了东西两半。

公路的东面和西面都建有一样的房舍。它们都是用厚实的泥砖垒起的,密匝匝地排了队,像极了部队的营房。门前屋后都有狭小的过道,隔了那条过道,都可听见对面人家劈柴烧饭的声响。这些的泥砖瓦房并不美丽,简陋的显了寒碜,但是它却使那些因为建设矿山的人,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每一栋的屋子,都是框了一样的木门,一样的木窗;墙上涂了一样灰白的颜色,墙里垒了一样厚实的墙。它们是一个模子做的,分不清谁是它和它。唯有门口站了主人,你才能分辨屋子的不同;唯有站在门口的主人说了话,你才能知道他的姓和这才是他的家。

如果一定算得上是街市的话,就是靠了公路西侧这边的商店了。商店的门面都是灰朦的土色,那层灰朦的土色,好像是一驾马车经历了一场长途的跋涉而骤然的停下,而掀起的尘土,还没来得及落下。

紧靠了商店厚实墙面的是一个豆腐作坊。这个作坊不但有灰朦的颜色,还出奇的矮小和简陋,像是庭家大院厚实的墙角搭了一个风雨飘摇的鸡舍。它是用了带毛边的杂木板钉成的,屋顶上压了黑乎乎的瓦片。


每天的清晨,那低矮的作坊总会腾出白雾一样的蒸气,在晨曦的光影中,幻成了一道青云的梦境。尤是在了冬天的早晨,远望了去,仿如它是隐在缥缈峰上的一处仙地。

才端上的豆腐,沁着乳白的水珠,在盛了豆腐的木板上悠悠颤动;那副的娇羞,像是荷塘的芙蓉,在朦胧的晨雾中飘然而出。它的清纯和朴素,每天都会招来许多仰慕者的眼光。

一到了星期日,天还蒙亮,作坊那扇低矮的木门就攒满了人头。大人和小孩一手拿了各式的大小篮子,一手拿了购买豆腐的供应票,沿了那条沙石公路的边,排了一长溜的队。排在前头的很快就买好了,眼里瞅着那白嫩的豆腐一块一块盛到了篮子,眉梢舒展了笑,一颠一颠地往家去,临了,还不忘对后面的人说:今天的豆腐好嫩。还没买到的脸上有了焦灼,不时有长呼小叫的喊声,生怕的排不上,而要等了明天。集市一般的熙闹声,连过往车辆的高音喇叭都变的渺小了。这种的场面,便算是这条街市最热闹的一幕了。

还有和它一样热闹的景,便是和豆腐作坊遥相对望的菜市场了。它在公路东侧的这边,从商店这边过去,是要横过那条沙石公路的。哦!还有一条和公路并肩而下,由北向南的略为宽绰的沟渠。那沟渠常年流淌着浑浊的黄泥水,不但是浑浊,还带了黏黏的泥浆,而在酷热的夏天,却成了孩子们嘻闹的消暑天堂。三、五成群的,趴在沟沿,或顺了流水,胡乱扑腾起黄色浪花,好一个清爽的痛快。待尽了兴,爬上了沟渠,一身的黄浆挂住,头上糊了一砣黄面,回到家,自是满不了家长的眼,虽是招了一顿的狠骂,但心情却是舒坦了一天。

而连通沟渠”两岸“的,是用圆滚的树木搭的桥梁,不宽的桥面上铺了厚实的毛边木板,走的多了,粗糙的板面也光滑起来,临了下雨天时,一个脚滑,便掉了沟渠里,好在沟渠不深,赶紧的爬上沟沿,掉在水里的东西一定是难寻了,嘴里在咧咧地说了这桥,脚步也是赶紧的往家里去了。

菜市场空旷的四面通风,粗糙和灰白的墙柱顶着灰色的瓦面,而它该有的热闹却总是被孩子们所占有。一年四季中,那些摆卖时令野果的摊前,总会围了一圈半大不小的孩子。水黄的山楂、紫红的山棯子、裹了青衣的橘子,酸掉牙齿的扬梅和酸枣,还有那辣的直吐舌头的酸萝卜。这些的果实,无一不是孩子们翘首的馋物,他们在这些小摊卖前,不停地悠转,祈盼一不小心拣个摊主漏下的,也好解了嘴馋。

最让孩子们深刻的是那个颌下飘了白须的老头。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他都戴着那顶被烟熏的焦黄的草帽。当他挑了盛了麦芽糖担子的出现,很快就被叽喳的孩子们围了个严实。有钱的赶紧的掏了几分一角的递去,老头小心揭了罩在糖面上的那层麻黄的土纱巾,左手拿了块半月形的黝黑铁片,右手握了一个木柄小郎头,小心翼翼,嘴里拖了浓厚的客家腔调:“不要乱,不要乱,一个一个来。”随着“叮叮”的响声,焦黄的糖块一小块一小块落了下来,不再过秤,用了那铁片铲起,放在了那双捧的发累的小手,丝滑的糖块瞬时就到了装满口水的嘴里。

麦芽的香甜迷朦了小小的童心,身边的小伙伴也被迷朦的想了甜蜜。


夜幕降临了,袅袅的炊烟和幕色溶在了一团,昏黄的灯光在摇晃低矮的窗户。冬天的夜,总是来的这样的寂静和这样的无声。

在这样的夜里,最爱热闹的孩子也不想出门,乖巧地在亮了昏黄灯火的屋里,围了小火炉,好像在用心地思考着明天的旅程,想想哪里,还有遗漏。

这个时候,我也像了那些孩子一样,安心地坐在火炉边上,只是在做些呆想。

父亲的那把垢满茶渍的茶壶,在冒出的缕缕热气,在不大的屋里四处漂荡,在昏黄的灯光下,迷朦而又斑驳。父亲端了那个也是垢了茶渍而乌黄的杯子,在很有滋味地慢慢品着。待放了杯子,又往茶壶添了水,用那支被烟卷薰黄的手指用力压了压被茶叶顶开的壶盖,然后点了支烟,不紧不慢地吸着;烟头忽明忽暗的光,透过缕缕的烟雾隐隐照在了他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在这静默的小天地里,独自享受属于他自己的那份时光。

“写完作业了吗?”母亲从厨房里出来,边说边用围裙擦着手,然后向着炉子烘了烘手:“来,吃个红薯,“母亲把在炉边烤焦的红薯,递了给我:“这天寒地冻的,作业写不完就明天写吧!”

母亲以为她的儿子在用功写作业,而她的儿子却是很有味道在听那架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的《红灯记》:“……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李铁梅的唱词,我都可以背下来了,每当听她唱到这段的时候,我都会想:为什么李铁梅家有很多的表叔?还数不清?是因为她家有那盏亮着红光的信号灯吗?可是好多人家也有这样的红灯啊!

我边想着这个困了我很久的疑惑,边剥开烤焦的薯皮,通红的薯心冒着腾腾的热气,朦花了我的眼,滚烫的焦香,在嘴里翻滚。

这是一个美好的下午,非常的平静,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气息,一切都那么的平和。

我和两个小伙伴来到了芦苇荡一样的水蜡烛。水蜡烛它生长在一片沉淀矿沙的洼地里,远远的望去,是一荡一荡的芦苇丛,一阵风的吹过,像蓝的海卷起的花,海燕在蓝色的浪花上骄傲地飞翔。

那不是海燕,是小麻雀,其中的一个小伙伴纠正了说法。但有野鸭子应该是真的,前几天隔壁家的小军他们还在这里拣到了几个野鸭蛋,还见了野鸭子在这丛里飞过呢!

我们几个像进入了茂密的丛林,脚下踩着绵软的矿沙,当拨开那丛丛的水蜡烛时,有些干枯的叶子就会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是海浪拍到了崖上,然后又归了寂静。每到了秋天,这个洼地的积水就会干涸,当你用脚不停地往下跺时,那闪着金色、黄色、黑色和红色的矿沙表层,就会沁出一汪的清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面斑斓的镜子。

我和小伙伴在枯叶遮盖的地方仔细地翻找,脑里总期盼着,在翻开枯叶的那一刻,就会有一窝的野鸭蛋静静地卧在那里,那一刻的惊喜,好像随时都会实现。

那些野鸭蛋在这幽静的地方呆得太久了,它们也好想在有阳光的草地上,晒晒太阳,身边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对了,最好有蜻蜓或者蝴蝶什么的在它的身边飞舞,然后它们就从圆圆的蛋变就变成了会呱呱叫的小鸭子,一摇一摆地向你走来。

“唉!”我和我的小伙伴对这些的野鸭蛋,真是寄予了太多的期盼!

“唉!一个蛋都看不见,是不是小军拣的是田里的鸭蛋?”一个小伙伴开始不耐烦了。“是啊!一个也找不到,那怕是三个,啊不,一个也好啊!”另一个小伙伴也叫嚷了。我们都停了脚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最后一齐望了望被水蜡烛遮掩的天空。

晚秋的霞光像水一样的明净和透亮。一人多高的水蜡烛它那扁平的深绿叶鞘,在霞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这时节正是它开花的季节,只是它的花是没有花瓣的,它的花状是一身绒绒的黄褐色外衣,把花包裹成一根圆棒,直直地指向天空,好像随时在等待,点亮它的小火苗。

“我们回去吧!天都要黑了。”太阳也不知什么时侯下了山,远处山峦的树木模糊了一片黑影,四周一片的空寂。只有秋凉的风,在吹过那片茂茂的水蜡烛时,会掀起一阵“哗啦”的声响。一个小伙伴终于结束了他的忍耐,他的脸上涂了和幕色一样的颜色。我们的脸上都涂了这种颜色。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怏怏的不说话,但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那片淹没在幕色中的水蜡烛。苍茫的幕色,一样把我们眼里的失望也淹没。

看,野鸭子!一个小伙伴惊喊了起来。只见幕色中有几只像大鸟一样的黑影飞向了那片在风中摇曳的水蜡烛。

不是野鸭子,是白天鹅。另一小伙伴又纠正了说法。

是野鸭子,我看见它飞下去的。

是白天鹅,我看见它的羽毛是白色的,是白天鹅……。


“当当”,上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带着清晨的阳光,像小鱼儿般进了课室,端端地做好,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白求恩同志,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瓦蓝的天空上,荡荡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一个清新明媚的早晨开始了。

领读的是学习委员扬小晚,她是我的同桌,她朗读的声音像唱歌的小鸟,清婉而明亮;她那双不大的眼睛透着晶莹的光,说话的声音也像唱歌的小鸟一样,还带了甜美的味道。而我喜欢看她那有点发黄的小梢辫扎的橡皮,总会变换:今天是火辣的红,明天是青蓝的绿,而后天呢,又像了在风中的蝴蝶。

在我和她说话时,只能是看着她胸前的红领巾在飘,因为她高了我半个头,她很难低下头看着我,常常是看了我身后的东西,和我说些不相干的话。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她常会帮我解一些很复杂的数学题,也借我小半截的铅笔,还会说道:给你了,不用还了。

过了多少年以后,在一次四十周年的同学会上,我见了她,毫不遮拦地向她说了我少年时对她的爱幕。她“嘻嘻”在笑:“现在还喜欢吗?”我显了很郑重的样子:“如果你梳的还是那小辫梢,那辫梢还是扎了彩色橡皮,我想,还是会喜欢的。”她听了,笑声是更亮了。望着她略带倦怠的眼神和那一头卷浪的头发,我忽然明白了,她那扎了彩色橡皮的小发辫,已经在她匆忙赶路的路上丢失了。

把一个少年的迷恋,也丢在了路上。



作者简介

肖伟平,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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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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