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镇之贰，平山落轿

西镇南边，一座铁山，不算高，只一条道上下，山顶一座望湖亭，正是前几日二爷和外镇人比划的地方。

但，西镇没有湖。

北边，一座平山，高有几个千尺，自镇子上看，也算巍峨。山上树木葱茏，花鸟星罗其间，又有大小溪流披挂流转。上下道路好几条，宽的能走车，窄的也能走轿。山脚有大云寺，常有香客敬香还愿后上山散心。

镇里来了一架马车，沿了大路兜圈上山。车上下了帘子，看不到里面。今天的客人不怎么说话，车把式找两个话头对不到话尾，也就不出声了，一路上只有车轱辘吱扭，盖住远处的水声。

到了半山一处大石的荫凉，里面的人敲两下梆子，示意停下。车把式称个礼退出几步，钉了缰绳在地上，马鞭留着。这是西镇早有的习惯，啥时候客人甩一下马鞭，车夫听到鞭响自会回来赶马下山。

热天山上最舒爽，莫过于寻一窝水泡着解乏。车把式巡着水声，跑一阵子就没了踪影。

山后路上，一顶大轿四人抬了，晃悠着过来，落在马车旁。几个轿夫放下轿子，拜个话，也是巡着水走了。

到几丈外，一人戳一下旁边的，挤眉说话。

你说，轿子里头坐的几个人？

嗨！这还问个啥，味道是女人家的，胛子上一掂份量估计是两个。这是小公子哥带着妾儿来山上玩。

被戳的脸上坏笑着。

玩什么，嘿嘿嘿……

早早的把我们喊开了，你说玩什么！

不对不对，玩他妾儿的话，不至于在人家马车边上吧？

嘁，那马车上不一定有人。

管求那么多！我们只管泡潭子去。

嗨，没有妾儿，待会给你抓个大鱼儿。

哼哼，你自己玩吧，小心把你那个吞了去。

轿夫们嬉笑着走，前面传来声音。

哥几个，下来泡着谝传。

几个一看，前面一个大潭子，几件粗衣挂在树上，立知也是个出汗人，于是脱着衣服就过了去。热天不得马上跳冷水坑，几个先洗脸，又把汗湿的衣服淘几下拧干，搭树上晾起，这才整个人蹲进去。

送客人来的？

可不是，一早庙里的小秃头来喊轿子，去了还叫进去喝茶，喝完了还是小秃头传的话，说人已经上轿，叫我们只管走后山大路抬到大石头，一顿饭再抬走。

里头坐的哪个，也没见？

人家小哥带了妾儿来山上玩，给我们看个求。你送的哪里客？

这就奇了，我也没见谁个坐的车，只让我赶马过去茶店，套他们的车上来。里面是个爷家是没错的。

哈！那就是谁家小姐上山偷人，这才不给见人！

一个轿夫忽然拍掌喊起来。

抓你的鱼儿去！那个份量哪里是小姐！

许是两个哩！

人家不给你见，你就甭乱想了。生成兔子你就吃草，狼吃羊肉把蛋子，关求你的屁事。

哎，听说现前个，二爷给一个外镇后生伤了腿，这几天都在家养着哩。

可不是！你说二爷是不是话事先生做长了，看是个后生就轻了眼子？

咳，行船哪有不翻几回的。本来二爷不管北边的事，南边都是六哥担着担子。谁知道六哥正是攒劲的时候，去一趟东边就没了音讯！徒弟们又支不住架子，有了事就来北边找人，结果二爷就把南北都扛下了。二爷功夫好，早年胜得多，可是当了话事先生也就没正经打过几回了，我掂着这些年手上也生了。

这事也不是我们管的。西镇的话事先生这些年也没少换，你上来了他下去了，常有的事。

你说那个外镇人，是不是想当南边的话事先生？

不管不管，那是个不好惹的。倒是你少玩些鱼儿，等下甭甩出来个绵绵腿，翻了轿子害哥几个没饭吃！

几个人胡逗几句，也都没了兴致。眼看着衣服已半干，都闭上眼伸开腿脚再缓一阵子。

带个妹儿雇轿子上来，架势大呀！

马车里先说了话。

先生见笑，就我一个。糊弄外人的把戏儿，哪里哄得了先生。

哈哈哈哈……有意思。关里派了你来，第一天就伤了二爷，也见了大爷，下一步怎个打算？

不好办。二爷有功夫。我伤了他的腿，也是当时痛得不起身，睡一夜就好了。我估着他这两天不见客，是心里烦。按你们规矩，下一战是我约他，再打起来还是我把握大。倒是那个大爷，不好对付。我捧了剑过去，本是要试试他，但给他钉了一眼睛，心上就冷了。

哈哈，你是给他糊住了。他们兄弟俩就眼睛最像，看人是一下子穿透。其实，玩家什的就只二爷，大爷年轻时或也练过几年，但在西镇这么多年，就只磨刀，没见过他动手。

有二爷做话事先生，你们西镇谁敢找大爷的不是。

倒也是。大爷也不惹人。你来西镇要找很多人，大爷一个磨刀匠，你也犯不上招惹。再者，你刚刚胜了二爷，就找大爷麻烦，显得我们小。

先生说的是，我知道了。

几时拿剑去？

说是七日，不急。

战书下了没？

不急，我先在西镇玩几天。

喜婆婆那里去了吧。

路过门口，看了进出的人，都是些粗油嘴脸，想必里头也没好看的，就没进里头。

留个神，我听街上说了，小鬼要找破烦。

多谢先生。

马车里的人说完了，手出来拿起马鞭甩，一声脆响炸在当空，轿里的人耳朵里一顿嗡响。

赶马人听到，立即起了身，衣服也近全干，穿上回跑。湿的草鞋发出响，留一路越来越浅的水印子。

抬轿几个也慢一步起身，溜达着回去，果然马车已远了。几个人一抬，知道还是原来的份量，问一句没答应，就直接原路回。几个人都不说话，只有轿杠子吱呀一路伴着。

第二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