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钩凤蝶之旅

来源:【绿色中国】

文/摄 李元胜

故事要从2006年7月15日说起,那时我服务的报社在四面山大洪海边的一个山庄闭门开会,研究报纸改版方案。对我这样的蝴蝶爱好者来说,简直像是考验我的定力的会场,就连开会时,窗外都不停有蝴蝶飞过。到了山庄后,我不看蝴蝶,埋头听发言,写笔记,就是怕自己走神,我一向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还是及格的。

第二天下午,领导们开小会,其他人自由安排,我匆匆吃了几口午饭,就提着相机溜了出去,沿着大洪海边的小路开始了我的蝴蝶搜索。白弄蝶、箭环蝶、峨眉翠蛱蝶、新颖翠蛱蝶、双色舟弄蝶,我都是在那个下午第一次拍到的,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蝴蝶园,每走十步,必有蝴蝶飞起。

白弄蝶小心地探出头来

新颖翠蛱蝶

快到17:00时,我打算再走几十米就折返,这样,能在晚餐前有10分钟以上时间整理一下浑身是汗的自己。前方小路边有一洼积水,我放慢脚步看了看,只有几片安排的枯叶,并无蝴蝶,才恢复正常行进。就在经过积水的瞬间,我的右脚刚落下,就有一片褐色的枯叶突然从脚边飞了起来,而且一片叶子在我胸前平摊成了两片黑色的翅膀,缀满明亮的黄色。

糟了!眼拙的我竟然差点踩到了一只蝴蝶。像施了定身法一样,我立刻全身纹丝不动,慢慢地往下蹲,希望受惊的蝴蝶平静后,还会回到刚才吃水的地方。野外遭遇蝴蝶,其实第一眼看到是很难的,拍摄的时机,有一半以上是等着它重新落到地面或灌木上,我把这称为蝴蝶的第二落点。我们经历的世事其实也这样,错失之后,或许会有第二落点给你新的机会。

但这只陌生的蝴蝶,在我头顶来去几下后,径直飞到了远远的树枝上,一动不动了。我在那里蹲了足足十分钟,天也有些阴了,我知道它不会再落,只好换上长焦镜头,远远按了几张。

这张并不清晰的照片,还是能鉴定出蝴蝶的种类,原来,我拍到的是褐钩凤蝶。就这张半糊的照片,还成了宝贝,后来用在我和朋友们策划的《常见蝴蝶野外识别手册》里,接下来的好几年,我们从互联网上都没查到它更清晰的图片。

此后,凡到大洪海,我都会特别留意路边的水洼,希望能再次见到这种神奇的蝴蝶。我又研究了褐钩凤蝶的资料,原来,它一年只有一代,成虫生存期20多天,偶然会到有流水的石壁或路边的水洼吸水,这是没有翅膀的人类唯一可以近距离观察它的机会。

按照拍摄日期和那只蝴蝶翅膀的新旧程度,我推算出它很可能在15日前一周就已经羽化,那么,以我差点踩到的这只蝶为时间基准,每年7月8日左右开始的20天里,才是最有可能在四面山偶遇它的有效时间。如果要想拍到新鲜完好的成蝶,就要提前到7月8日左右进山。这样的计算有点主观,算非常个人的蝴蝶观察时间窗,但以我多年观察早春蝴蝶的经验,每年一代的蝴蝶的出现和消失都极为整齐和准时,所以我很自信。

时间算出来了,但每年这个时候总是脱不开身,有一年下定了绝心,结果从7日起进入连续阴雨,还是没能成行。第2年,差不多掐着时间进山,重走了当年的线路,发现路边那处水洼已消失,于是扩大搜索,发现那一边还真没有多少符合条件的蝴蝶取水点。

转眼就到了2021年,7月7日,我从大理飞回重庆,飞机上我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发现差不多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处理案头工作,就用平板电脑列了一个要处理的事务清单,就在冗长的单子快完成之际,冥冥中有一道幽暗的闪电照进了我的脑海——明天不就是7月8号吗,我不是对自己承诺了,只要天气许可,就万事推开去四面山大洪海找褐钩凤蝶吗!我有点紧张地马上查询天气,都忘了飞机上没有网络,根本无法查询。

飞机落地后,我查到重庆未来几天都是下雨,但四面山是多云,一阵欣喜从心里涌到了脸上,终于,又可以专程去寻褐钩凤蝶了。

想到15年前的那个黄昏的第一个细节,已经有点恍若隔世。

8号,大清早我就下楼往车库走。刚进车库,身后一阵巨响,豪雨骤至,为避其锋芒,我等了七八分钟才把车开出来。一路上,时雨时晴,相当于我驾车穿过了好几场浓密的阵雨,9点钟到达四面山东门时,还好阳光灿烂,只有湿润的地面提示这里也曾有雨过路。

我放弃了当年在大洪海偶遇褐钩凤蝶的那一侧,计划从另一侧步行进长岩子,然后往珍珠湖方向走,至山顶折返,全程十多公里,全部是禁止游客进入的管制路段,重点是有多处路边水洼和流水石壁,正是爱在树冠活动的褐钩凤蝶偶尔下来的可能地点。

前一天,我已向保护区的管护站程烈勇站长报备,所以在大洪海码头避开游客,直接拐进了神秘的禁区小路。

才走几十米,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清凉世界。金丝桃花期已到,金黄色的花朵喷吐出长长的花蕊,就像给树林绣上了金色裙边。金丝桃花无人赏识,果无人食用,反而活得自由轻松。而野生的百合们就退避到了绝壁之上,把花朵垂落在空中。四面山有多种百合,这个季节开花的多是淡黄花百合。它们并不是偏爱绝壁,而是只有绝壁上的人们挖掘球茎困难,才幸存下来。人类来到以前,想必它们的花朵比金丝桃还要密集吧。

金丝桃

淡黄花百合开花了

这条路有几处都有溪水潺潺,蜻蜓翩飞,我今天的目标是褐钩凤蝶,扫了一眼,都是拍过的蜻蜓,就放弃了,继续沿路搜索。感觉还是到得太早,树林里的温度不够,除了一两种常见灰蝶,中大型蝴蝶竟然一只也没有看到。

我干脆加快脚步,不再在树林里逗留,因为走到长岩子,会有更宽阔的路面和空地,或许,在这种阳光时有时无的天气,更能发现蝴蝶。

果然,在长岩子为起点的那条公路上(有趣的是,可能是为了保护自然调整了旅游规划,这条公路并未通车),蝴蝶们起起落落,格外忙碌。

我此行有明确的目标物种,所以对曾经拍摄较多的蝴蝶一律放弃,径直从它们穿行而过,有极好机会的顺便拍一下,并不恋战。往前走了约一公里然后折返,并无褐钩凤蝶,有点失望,勉强打起精神,仔细地把这个区域的蝴蝶一一打量。

一只硕大的弄蝶,引起了我的兴趣,它的体型甚至大过有些小型蛱蝶。它可机敏得很,本来在路边上吃水吃得挺欢,每当我和它的距离缩短为两米内时,它会立即拉升到空中,还发出笨拙的翅膀扇动声。这是弄蝶特有的声音,所以,我有时候不回头也会知道有一只弄蝶飞到我的身后了。

蛱型飒弄蝶

几个回合过去了,我成功地接近了它并拍到照片。放大回放,确认是蛱型飒弄蝶。飒弄蝶属的有几个物种,外型几乎一模一样,区分它们全靠前翅正面的白斑。蛱型飒弄蝶的前翅中室端斑明显小于第2室的白斑,类似的还有西藏飒弄蝶,区别两者又要看另一组白斑。区分它们的细节,如果不是喜欢蝴蝶,就会觉得相当枯燥,但是喜欢的人,就会迷恋这些上天给出的密码,就像研究它们携带的族徽一样既深奥又有趣。

程站长笑呵呵地看了一会忙碌的我,提醒石桌上已准备了开水,一会和他一起吃饭,就去忙自己的去了。管护站没有食堂,生态护林员们是分成小组,轮流弄吃的,食材和佐料也是搭伙小组成员自己准备。

吃饭前,我又拍到了珍贵妩灰蝶和黑脉蛱蝶,这两个都是我在四面山常见到的旧友,虽然常见,每次见都还是挺兴奋的。

珍贵妩灰蝶

黑脉蛱蝶

和程站长一起搭伙的两个女生态护林员,都是我上次来长岩子时见过的,菜很简单,但非常美味,蘸水的调料配得特别好,我吃了两碗米饭后,自己打住了——吃得太饱,下午的爬山可能够呛。

半小时后,我走进了从长岩子至珍珠湖那条小路。去年8月下旬,我在这条路上参加了堪称奢侈级的蝴蝶盛会,一天拍到七种从未见过的蝴蝶。从季节上说,7月上旬,其实比8月下旬更好,但是今天天气差多了,我不敢抱太大指望。

走着走着,一只知了笨重地仰面摔到地上,翅膀微抖,细细的足徒劳地向着天空划动。没看到外伤,不知道它是受到致命攻击,还是完成了繁殖任务,天命已尽。正观察着,突然看见两只胡蜂从天而降,俯冲向知了,肆无忌惮地从尾部开始切割它的身体。胡蜂来得这么快,难道是尾随而至?甚至,之前是它们用尾刺攻击了知了,让它中毒从树上掉下?在没有发现任何证据,也没有看到类似的观察记录的情况下,这只是一种大胆的猜测。

知了痛苦地划动着足,无力挣扎。我很想赶走胡蜂的,但长期的野外观察训练,让我明白最好克制住自己的心软,一边是即将死去的知了,另一边是等着哺育的胡蜂宝宝,上天的安排是让它们互相制约,共同形成丰富、神秘的自然。

我告别了这微型的屠杀现场,继续寻找蝴蝶,山脚下这段路,光线很暗,我只看到破旧的几只黛眼蝶在树林间飞着。

为了让没什么发现的我,不至于打起呵欠来,我随手拍摄了一些昆虫和植物,包括一朵小菇属的蘑菇。很快,我就来到了山腰,这一带的石壁潮湿,常有水流,也算林窗,头顶上能看到明亮的云团,是最有可能吸引褐钩凤蝶的地带。

小菇属种类

我一步一步走着,汲取了15年前差点踩到褐钩凤蝶的教训,几乎是十厘米十厘米地扫描着石壁。这同样是一个枯燥的工作,因为整整一个多小时里,我什么也没发现。身边越来越明亮,阳光开始若有若无地投射下来,我的头皮都感觉到了明显的热力,这好转的天气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我继续一行一行地阅读着无边无际的岩壁之书。

突然,我发现左前方岩壁下方的泥土里,有什么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我把目光锁定在那里,小心观察。在那落叶和石块混杂的地带,我看到了蝴蝶,是一只翠蛱蝶,后来确认是捻带翠蛱蝶。不敢靠得太近,我远远地拍了一张。果然,我也只拍到这一张。敏感的它已被我惊动,迅速飞起,然后向着树林里扑去。我又检查了一下那一带,碎石块上没有其他蝴蝶了,但有不少蜂类和蝇类停留,说明这里有能吸引它们的东西,比如腐烂的果实或落花等等。

捻带翠蛱蝶

我找了一个能藏起身影的地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把自己埋伏起来,这只翠蛱蝶必定会回来的。

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埋伏,坐在那里,像一块石头,一截树干,看着阳光的光斑在前方跳舞,听着远近的鸟鸣和蝉鸣,只有在这种时候,你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就像有个敲钟的人,在身体很深很深的地方,不计报酬也无须鼓励,只是忠诚地一下一下地敲着,给全身带来微弱的震动。他已经敲了50多年了,而我只给他写过一首诗。

那只翠蛱蝶,在我坐定十分钟后,果然回来了。它仍能感觉到环境的变化,不知它凭借的是什么,但它就是知道,所以,只停留了几秒钟又飞走了,我缓缓举起的相机,都还没来得及对焦。正收回相机,准备把它依旧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时,我突然看到了另一只翠蛱蝶,它的后翅有着一对耀眼的黄色斑,我不假思索,立即重新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太神奇了,我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飞来的,这是一只蛾眉翠蛱蝶。这种蝶多型,有些有黄色斑,有些没有。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蛾眉翠蛱蝶也很快飞走了,再没回来,前面那只捻带翠蛱蝶又回来两次,但只是绕飞两圈就离开了,不像要吃东西,倒像是对偷窥者的抗议和挑衅。

这样对峙了40分钟,天更阴了,想着还得继续寻找褐钩凤蝶,我决定认输出局,离开这个绝佳的拍摄点。

思考了一下,从大洪海码头进来的路上,有几处相对开阔的林窗,路边有水洼,也应该是不错的蝴蝶落脚点。我急急地穿过树林下山,想趁着天色还早,在下一波阳光洒下来的时候,赶到那一带去。

即使走得急,我还是能注意到小路两边的动静,有一处落叶忽略震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我熟悉这种震动,落叶下应该有蛇,其实是受我脚步惊动,它飞快地钻进落叶然后一动不动。这个过程,反映到我的视线里其实已经是最后一个环节,落叶堆的突然一动。

我就在有动静的落叶不远处蹲了下来,保持着安全距离。我像刚才蹲守蝴蝶一样保持静止,死盯着前方,几分钟后,一条颈部带着黑色箭形斑的花蛇慢慢溜了出来,小小的蛇头上一对明亮的大眼,相当可爱。我愉快地按下了快门,这是一条大眼斜鳞蛇,无毒,绝技是能像眼镜蛇一样竖起身子,颈部变得又扁又大并发出呼呼的声音。注意到它的斜鳞后,我捡起树枝想挑逗一下它,让它表演斜鳞蛇的绝技,结果它矜持而缓慢地无视我的树枝,钻进了前面的石堆里。

我继续执行计划,转移到了那段水洼多的小道上,但是什么也没有,连之前密度很高的翠蛱蝶也没有。守了半小时,仍然是见不到蝶影。林间水潭里,发出咚咚的悦耳声音,但就是看不见蛙。我录了个视频,发给熟悉两栖动物的罗键兄,他回复说是仙琴蛙,这种蛙喜欢在水边的泥埂上挖穴做巢,然后躲在穴洞里鸣叫,由于穴洞的共鸣效果,声音才更为特别。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找不到它们。我只好悻悻离开,继续思考如何寻找褐钩凤蝶,既然大洪海找不到,为何不去别的地方?四面山类似的地点很多。

在停车场,我取回车后,立即调头往水口寺方向开,我想起了一条悬崖上的公路,是我们以前常去的拍摄点,只是不知道那些岩壁上是否潮湿,路边是否有水洼,于是在投宿我喜欢的竹里馆民宿前,先去了这条路。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不见蝴蝶,但岩壁上时有水流,路面上还有落叶和腐烂的浆果,应该是寻蝶的好地方。

次日晨,好友寒枫赶来和我汇合,一起寻找褐钩凤蝶。他本名宋爱国,北方汉子,生活在重庆江津区,拍摄四面山的风景和动植物,成了他最热爱的工作。

我们前一晚就讨论好了搜索线路,一共三条:大窝铺步道、飞龙庙步道和我想去的悬崖公路。讨论时,我还开玩笑说,如果三条线跑完,还找不到,我就收起这个念头,不再主动寻找这种蝴蝶了。

上午9点过,我们进入大窝铺的峡谷,时间还有点早,整个山谷笼罩在山峦的阴影里。

不见蝴蝶飞,其实也可以拍蝴蝶的,因为中小型蝴蝶就呆在灌木丛里。你如果能找到它们,它们会比阳光充足时更迟钝,更好拍。

我找到的一只矍眼蝶,就是这样,被我惊动后,只是飞到另一个枝头,继续保持不动。平时,矍眼蝶都是小疯子,毫无理由地在灌木和草丛中乱飞,停留几秒,又继续乱飞,拍摄者很难获得机会。这只大波矍眼蝶,还是我没拍过的,我们两人都很轻松地拍到了。

大波矍眼蝶

好运气仿佛一下子用完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我们再也没有找到蝴蝶,我懒洋洋地拍着肉穗草之类的小野花,寒枫兴致勃勃地拍摄菌类——他对蝴蝶远没有我痴迷。

肉穗草

10:30左右,我们到达第一个目标点,这里山谷变得宽阔,溪水平摊在宽阔的河床上,形成了多处潮湿区域和水洼。这是整个山谷最吸引凤蝶的地方,我们曾无数次在这里拍到蝴蝶、蜂类以及各种甲虫。

此时,太阳从云的缝隙里露了出来,脸被晒得火辣辣的,心里却高兴得很,必须这样的阳光,才有可能驱使凤蝶们来到河床上。

我们到这里的时候,河床上只有三种蝴蝶:红基美凤蝶、飞龙粉蝶和黑角方粉蝶。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有十来种蝴蝶陆续抵达,供我们从容观赏。

飞龙粉蝶

飞龙粉蝶,看着很像菜粉蝶,但个头更大,翅更宽阔,前翅正面的黑斑状如游龙。这是一种很难拍到的粉蝶,也容易被初学者忽略。其中一只贪婪地吸食河床上鸟粪的飞龙粉蝶,可以随便靠近拍,它根本不预理会。

在溪流对岸,我发现一丛正在开花的悬钩子,从一棵树上瀑布般地垂落下来,数十只蜜蜂在哪里忙碌,共同发出一种轰鸣声。上面的粉蝶、弄蝶也不少,数量最多的是斑星弄蝶,我仰着脸,慢慢观察,发现其中一只弄蝶非常陌生。它只在瀑布的顶端停留,不像斑星弄蝶那样上上下下地巡飞。

斑星弄蝶

等了很久,它终于飞到相对低的一组悬钩子花序上,我赶紧举起相机,对着头顶一阵狂按。后来才知道,我是多么幸运,这是这几年才刚发现的四面山特有新物种:四面山窗弄蝶。除了此山中,你在全世界见不到它的身影。

四面山窗弄蝶

从悬钩子瀑布回到河床上,这里的凤蝶种类已增加到三种,除了红基美凤蝶,还飞来了巴黎翠凤蝶和碧凤蝶。其他的蝴蝶还有网丝蛱蝶、尖翅银灰蝶、白蚬蝶等等。就在这个观察点,我们见到的蝴蝶种类已超过20种,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这是多么完美的观蝶,我兴奋地跑来跑去,几乎忘了我的目标蝴蝶仍不见踪影。

白蚬蝶

红基美凤蝶.

在蹲守的时候,我们利用时间的空档吃了点干粮,然后转移到飞云庙的第二条搜索线路上。这条线路是溯溪而上,有非常好的步道,道路两边都是杂灌,并没有我预计的岩壁,溪水旁倒是不时出现浅滩区,但很难从步道下去。

蹲守拍摄红基美凤蝶

我加快了步伐,想到前方去寻找更合适的观蝶点,寒枫从我身旁的右边伸手拦住了我,我在惊讶的同时,立即反应了过来,就在我的左前方,一对正在交尾的麝凤蝶正在空中费劲地飞着,估计是惊动了它们,才很不情愿地转移到安全地带。这是一对灰绒麝凤蝶,它们停了好几次,姿势都非常优雅,比蛱蝶们雌雄头部各朝一方的交配姿势好看多了。

灰绒麝凤蝶

这条道上,还拍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颜值很高的锦斑蛾,它的前翅的铜绿色带着金属的光泽,翅的中部有黄色斜带,构成一个V字。这种蛾,我这次进山来一共见到三次。请教了蛾类专家,竟然很可能是新物种。后来才知道,四面山森林资源服务中心的张超,连续三年寻找它,却从未谋面。进山前,我还约了他,他时间没调整过来,结果错过了这个目标。

我们还花了一点时间来采摘悬钩子的果实来改善吃干粮的不适,效果很好,吃完口腔和咽部都舒服多了,野外的这类福利还是挺多的。

就观察昆虫来说,这是一条非常棒的步道,但我惦记着褐钩凤蝶,走了1公里多,见环境不对,就叫上寒枫往回走,剩下的时间,我想全部用在悬崖公路上。

下午4点,我们的车开进了悬崖公路,虽然仍有阳光,但一路上并没见到蝶飞,两个人默不作声。车开到折返点后,驾车的寒枫让我只管一路拍,他来边拍边驾车往回走。

才走几十米,我们就发现刚才车上所见景象并不真实。实际上,这一路的中小型蝴蝶非常多,它们多在灌木中起落,要凑近才能发现。不一会,我就拍到了五六种蝴蝶,其中有两种是我没见过的,收获不小。

拍摄中,我惊飞了一只翠蛱蝶,它飞到一根杉树枝条停留了。寒枫把车开过来,我打开车门,站上去,借助车的高度完成了拍摄,这是一只西藏翠蛱蝶,四面山的翠蛱蝶种类真是太丰富了。

西藏翠蛱蝶

天空变暗了一些,可能云层增厚了,不过,对寻找中小型蝴蝶并无太大影响,我们继续沿着公路搜索,这个过程中,我特别留意潮湿的岩壁,看了又看,因为褐钩凤蝶和岩壁的颜色非常接近,容易漏看。

我们的搜索接近尾声,准备上车离开。寒枫看出了我的不甘心,说驾车到前面等我,让我再多搜索100多米。

于是,我一个人睁大眼睛,又走了起来。走得很慢,心中也很困惑,这就是最适合褐钩凤蝶的地方啊,距离树冠很近的开阔地,带着细小流水的岩壁,又是它们刚羽化的时候,为什么两天搜索,却没见到一只?

时间已接近下午5点,我走到了几个蜂箱附近,忽然看见一只翠蛱蝶模样的蝴蝶在飞,几个来回后,它先在岩壁上的金丝桃枝叶上斜着停了一下,然后又飞了一圈,悠悠停在我前方的高高枝条上。

是什么翠蛱蝶呢?我有点好奇,双手高高举起相机,对着它停留的位置盲按了一张,收回相机,低头察看,突然,我的心狂跳了起来——这哪里是翠蛱蝶,明明就是我苦苦寻找的褐钩凤蝶啊。

我几乎是本能地慢慢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灌木丛下。我已判断出是寒枫的车,惊动了在这一带吃水的它,它飞起来时正好被我看见。只要我藏好,它很可能会再下来,因为这里很开阔,不像15年前和褐钩凤蝶狭路相逢时,给了那只那么大的惊吓。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5分钟吧,褐钩凤蝶果然潇潇洒洒从树枝上飘下来,在空中兜了一圈,就朝着我的右前方落了下去,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它停下了!我不敢起身,干脆贴着地面,一手举着相机,一手作身体的支撑,继续以灌木为遮挡,慢慢爬到它落下的位置附近,我轻轻拨开灌木的枝叶,很容易就看见了——它就停在细细的水流里贪婪地吸着。我保持着爬行的体位,让自己从公路下到沟里,先把身子贴靠岩壁上,再慢慢向它移动,一边不时按下快门。在获得理想的机位后,我狂拍了十多张,浑然没注意到因为紧贴着有流水的岩壁,我的胳脯和衣服,已全是泥水。

这组照片的唯一遗憾,是前景太乱,我不再拍摄了,只是很幸福地看着它,它比我想象的更好看,也比我在网上搜索到的生态图更好看,毕竟,拍到它的人很少,多数要么蝴蝶残破,要么不够清晰,而它,刚羽化的它,正处在一生中最美的时候。

褐钩凤蝶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换到另一边去再拍一组,褐钩凤蝶就飞了起来,贴着石壁飞了几个来回,又停下了。两个位置非常近,我继续贴着石壁移动,很快又到达了理想的位置,此处环境很干净,我心花怒放地又拍了好几张。

接下来,我想用手机拍几张照片后,再拍点短视频,因为它的长喙一直在流水中扫来扫去,像在搜索着什么,看着挺有趣的。但又想到,寒枫还没拍,用手机会靠得很近,容易惊飞它。

我贴着石壁慢慢往后退,几乎是用同样低矮的姿势,回到了灌木丛的背后,然后给寒枫打电话让他回来。

“蝴蝶在哪里?”几分钟后,寒枫茫然地看着我手指的方向。

“你看,就是那块岩石,上面有一层碎石,就在中间接近碎石的地方。”我说。

“我看见了,太不明显了!”寒枫感叹了一句,就想从右边包抄。

“还是从我刚才过去的路线比较好。”我劝阻道。

“你那是逆光方向,阳光的影子会惊飞它的。”寒枫眯着眼,说着,一边慢慢从公路往沟里走。

我退后几步,尽量减小干扰。就在我退到公路中间时,发现褐钩凤蝶竟然飞了起来,同时,听到了寒枫“哎呀”的一声。

原来,他只顾注意目标,下去的第一脚就踩空了,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凭借这个史诗般的失误,他彻底错过了这一只褐钩凤蝶。

一边安慰他,一边看了一下这两天的徒步记录,我整整走了34公里山路,远远超出自己的估计,还好,我获得的结果是史诗般的成功,只是,过程像电影一样曲折。

《绿色中国》 A(上半月) 2022 年 10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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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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