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总是忘记，那么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我有做梦的习惯，时常：思佳人兮念银钱，想车马兮望宫殿。却很少现实地想一想现实。也不是我不想想，而是想起它，我头疼地厉害，浑身尽是无力感，如在沙丘、如入深潭、如坠玄渊。

这算是我有病吧，也只能这样算。我想定还有一些与我有共同病症的人，怀揣着遥不可及的梦，却在地上盘桓。

我这病，不时因现实中该做而未做的事侵扰来袭，有时又因夜深人静的自省而知如飘零的落叶，一波波一浪浪。每每让人锁眉且愁容，以致有时落泪且自怨。

去年十月末、下月初的交接日，我与沈珺相约在西湖至夜半。那时节：叶已黄，叶已丹，薄暮从天降，行人多不见；轻步缓行桐叶上，强光影里一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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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惬意的感觉真好，如春秋夕阳下大黄护院、如四季罗衾上狸花眯眼。又如城市中退休的老人，落子闲谈，无忧虑、无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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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惬意直到沈珺突然问我读书的事，我才从梦境醒来，不禁自怜。

这几年我却有读些杂书，但从未深思过读书的意义，只是那么读着，读着。也很少强迫自己读什么、读多少的问题。颇有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之意。

沈珺问我：读过的书，总是忘记，那么读书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扰我经年，直到近期翻看《周易》有所感悟，这里也跟有读书的朋友说一句：经典要阅读，其它的根据自身需求选择阅读。

那晚我无言以对，读了那么多书终究对我有什么益处呢？天晚，与沈珺便就此而散。

今岁重阳，我与沈珺再见西湖于万松书院。

万松书院这个地方是我选的，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不仅是因为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曾在这里演绎，还因为这里有至圣先师孔子像。

杭州万松书院景区大门牌坊 叶已黄、叶已丹

因此我想在这里把去年沈珺留给我、困扰我经年的问题与她做个了断。

那时节----清秋不解酷暑。

原本沈珺并不想见我，她的意思是哪里不可以，何必见面。我给沈珺说：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这句话是《易经 蒙卦》卦辞中的一句，我不知沈珺有没有看过《易经》，但我想大概是没有的，就如同我们多数人也没有读过《易经》一般。《易》难读，不比它书，而我也常止步于：元、亨、利、贞。

乾：元、亨、利、贞

沈珺说我卖弄、故作斯文，但还是来了。

重阳寅末，天光未晓。我与沈珺相聚于万松书院外的万松岭上，我们来得太早没进去，当然万松书院就在万松岭。

由于起得太早，我俩都有些犯困，但还是不打算回去了。沈珺埋怨我：尽想出些煞风景的主意，不是晚就是早。

我报以歉笑。我原想的是我多想了。我原想：像我们在坐的青年对待知识本该抱有敬畏之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凡人想象中的好，敌不过现实中一点的困意。

我问沈珺还记得去年的那个问题吗？

问题在前几天的时候，我有再次对沈珺提及，因此沈道：知道，就是：读过的书，总是忘记，那么读书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现在呢，一年了你有得到什么高论？

我没有直接回答沈珺对我的疑问，而是对沈珺说：路是一步步走的、书也是一本本读的，你也一点点问。

沈珺嗤笑，道：那好，你还是不求甚解吗？

我道：不求甚解，境界虽好，却不是我们年轻人当下所要追求的，甚至这句话对我们是有害的。当下佛系、宅男等，都是对此等境界虽好，却无追求、无行动的青年的最好写照。大好青年被无欲无求、无欲则刚的理念所荼毒甚深。

嗯--？“无欲则刚”不是出自孔子说的吗？你要我来万松岭为何还要反驳孔子呢？沈珺道。

我轻笑到：无欲则刚这句话并非完全出自孔子，这句话是林则徐说的，原话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孔子的话是：“申枨【chéng】啊，他的欲望太多，怎么能刚毅不屈呢？”

有什么不一样吗？沈珺道。

我接着说道：所以书要多读，而遇到这样富有哲理的句子更要审慎辨析地来看待。就“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来讲，如果真的这样，林则徐还禁烟做什么呢？大清国还闭关干吗呢？从古至今还制定律法约束人们干吗呢？何不让烟土泛滥、何不让西方的思潮进入大清、何不让好人与坏人同在呢？所以简单的以自然界无生命的物质所蕴含的自然性质来教导或指导人们是不合逻辑的。同样的“无欲则刚”也如此。再说孔子只说：欲望多、不刚毅，并没有说：没欲望、就刚毅。在林则徐引用的过程中，它所蕴含的细微的哲理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如同你可以说：一是数、男人是人、白马是马，却不能说：数是一、人是男人、马是白马。或者说：一之外不是数、白马之外不是马。

还有一句呢，你怎么不说了？沈珺嗔问。

我笑笑没说话，其实是举例之前没有思虑周全。

好吧，那不求甚解呢，也是如此吗？沈珺又问到。

我说：不求甚解不是如此，但我刚有说过它是有害的，我们仍然要审慎地辨析。去年回去后我有查询陶渊明，他大概如同我们所说的世家子弟，虽然已经败落。现在有一个比较被大众接受的理论，叫做：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有的把它归纳整理成五层、有的七层。然而不管五层还是七层，他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即：我们人类的普遍的需求是有先后顺序的，当下层次的事情没有解决时，上一个层次所知甚少，跨越层次的少之又少。因此当我们多数青年还处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底层时，所需要做的就是追求真实的物质的需求，而不是着重“不求甚解”的境界需求。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恰当时候结婚，在合适的时候小孩上学，年老的父母常去医院。这些现实中必定要发生的事，不会因任何人的境界或意志而有所改变。再美好的境界也敌不过一日三餐的需求。所以以我们当下的年龄，以不是败落世家的阶层去追求不求甚解的意境是有害的，再说陶渊明的才智也不是我们可比的，否则我们怎么是凡人呢。

沈珺道：还真是如此，以大众比鸿儒世家是没有可比性的。

沈珺继续问道：那记不住怎么办啊？

我略思考说道：我还是先给你说：记不住与读书的意义吧。

沈珺笑我，说：记不住还能有什么意义呢？你说吧。

我说：我已经不记得义务教育的课本了，但生活中却时时用它，从未离开。看风云雷电时，也不求鬼神【物理】；感冒吃药时，也不信新冠消毒水【化学】；生男女一样兮，也不拜送子观音【生物】；见面说哈喽时，众也明我意【英语】；讲天南地北时、也知何其千里【地理】；看众生百态兮，也明理智仁义【语文】。这些东西我明白，你也明白，但是沈珺，你还记得义务教育的课本吗？

此时的沈珺似有所想，我接着说道：即使是当时要求背诵的课文，还有多少没有忘记呢？当时的单词还有多少会默写呢？我们不再是小孩子了，当时的抄写、默写、背诵，留给我们的是刻在身体里的公理、定理、哲理，而它的枝叶、例子都随身体与时间的过滤而排出体外了，所剩无几。所以沈珺，你现在还能明白忘记与读书的意义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沈珺审思良久道：或许这与你之前所辨析的不求甚解走上了两个方向吧。

与沈珺聊天，特别是在探讨一个问题的时候是有意思的，因为沈珺不笨。我随后说道：确实，不求甚解与追求记住所读的书是走向了两个方向，都有些痴了。但是沈珺你知道为什么记不住吗？

沈珺愣着看我，说道：你脑子是不是waite了【上海话】，这不是又说回来了吗？

我笑叹道：刚刚是忘记与读书的意义，现在是说忘记。在说忘记之前先给你说一个“象”的概念，比如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孔乙己。

我正要往下说，沈珺打断我道：不是“哈姆雷特”吗？

我回道：一样的，我之所以不说哈姆雷特是因为，我们绝大多数人只是知道这句话，但对“哈姆雷特”却知之甚少；但孔乙己却不然，几乎是经历过义务教育的都有印象。因此对我们多数人而言“孔乙己”的“象”在鲁迅的笔下已有确切的文字描述，但我们每个人对“孔乙己”的看法却是不尽相同的。在《易经 蒙卦》中有一句爻辞，我认为可以说明我们读书为什么会忘记。【六三，勿用娶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这句话的翻译是：不要娶这个女子为妻，因为当她见到美男子，就会不顾礼节地接近这个美男子，所以娶她是很不利的。

沈珺嘲笑：这有什么关系吗？

告诫 欲望之源 靠近欲望 结论

我说；沈珺，你大概并没有读过《易经》，《易》好难。《蒙卦》是《易经》第四卦，这一卦象征着事物初生后的蒙昧幼稚的状态，也有延师启蒙之象。那么六三爻给我的启发是一个离开老师后被各种新鲜事物吸引，并带有欲望的一个“象”，“见金夫”就是“欲望”之源。那么，你再看六三爻是不是如此呢？所以沈珺，你买了多少书，又看了多少书，包括你读书APP里面的购买的、收藏的；你的手机里安装了多少软件，你基本不用的又有多少呢？你常用的软件里的收藏又有多少呢？你每天使用多长时间的手机，娱乐的又有多长时间呢？总而，你想的与你做的有多大的差距呢？

劝君放下手中鞭 莫将子孙祭苍天 劝君不入瀛洲岛 莫将当下负流年 男儿前行不低项 双手紧握何等闲 嗯 抬头 放下手机

沈珺双手前叉、噘嘴吁气低眉若思不言，我道：其实----我们都一样。

所以我悠悠道：沈珺，欲望太多，想要看的书太多，想要看书又无从下手，不看书，是记不住的最主要原因。其二，我们在如何背诵、默写、想要记住，但书中的枝叶都会随时间的过滤而排出体外，变得依稀。而能指导我们今后人生历程的富有哲理、义理的地方我们却没有重视，到头来枝叶会稀薄，哲理也不明晰。

我继续说道：所以这里就有一个问题，沈珺，我们读书是要记住书中随手可捏造的“象”或案例呢？还是领会“象”或案例中，所蕴含的可指导我们今后人生历程的义理呢？

这是一个显然的问题，因此沈珺说道：那如何领会并记忆哲理呢？

我回到：领会的关键在于思考、记忆的关键在于重复。这里就不得不推崇我们的义务教育了，读写背。但在这里我仍然先给你说“象”的事，在《易经 系辞上》第十三章中有言：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翻译：孔子说：书面上的文字不能完全表达作者想要说的话，而作者说出的话也不能表达其所思所想。那么，圣人的思想，难道就不可显现了吗？孔子说：圣人创立象征性的图像以全面详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通过设立六十四卦象来揭示事物中的真假，又在每个卦、爻下系属文辞来完整详细地发表他们的言论。

假如这张图有百千万种美好，该怎么描写、诉说呢

到这里，沈珺说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还真是如此，我心中纵然有百千万种美好，却无法向你言讲。或许“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是如此吧，老师傅纵有“炉火”般的技艺，却也难描绘出其中“细微”的变化吧。那么“读写背”与你再次提到“象”，你想要说什么呢？

于是我继续说道：一个“案例”可作为一个“象”，同样的一篇文章、一本书也可作为一个“象”，只是此时的“象”纵横交织，如丝如麻而已。当我们脱离义务教育、童蒙幼稚无知的阶段时，我想“读写背”的含义也发生了细微变化。按我当下的认知：读的目的在于观“象”，也既是说，当我们阅读一个案例、阅读一篇文章，就是全面、细致地观察了这个“象”。写的目的在于思考，有一个词“囫囵吞枣”则很好地形容了我们多数人当下及之前读书的状态，孔子也有言：“学而不思则罔”，那么怎么才能思考呢？当你极慢的读时--写--自然就思考了。背就是多读，多读才能多思，多思才会--其义自见。

或许义理总是简单而朴素的，可能只是我们未深思而已

沈珺生无可恋，想说未说，半晌才道：可见天道浩然，来不得半点取巧。

我也如沈珺般，困扰我经年的问题，大清早来万松书院，得到的却是个这。此时我低眉斜眼看地上被初生太阳照耀的蚂蚁，它们好勤劳啊。听到沈珺的感慨，我则回到：有。

沈珺突然间来了兴致，双手抚着我的肩膀问我。

我则说道：我记得，如果一只蚂蚁找到食物，那么它会告诉其它蚂蚁一同搬运食物，蜜蜂大概也是如此。

简单而朴素的义理

沈珺突然泄气，不重不轻推我一把，道：说--人--话--

思考是件比搬砖还累的事，我们很多人宁愿死，也不愿思考。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但却真实反应了我们的现状，我们明知囫囵吞枣不对，要学与思结合，却仍常囫囵吞枣。

我看沈珺一眼，说道：“蚂蚁觅食”就是给了我们一个“象”，我从中得出：找一位先行者或老师，少走弯路就是捷径，这是其一；其二：找几位道合的伙伴，当人们做一件事时，有了外界的交流、反馈、鼓励，才更可能会修正、思考、收获，这或许也是“众行远”的原因吧。

沈珺乐笑，道：还真是如此，那么第一只蚂蚁是怎么回事？

我说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小批人，他们有极强的自控力与行动力，即使没有外界的交流、反馈、鼓励，他们也能心无旁骛地、长期地坚持一件事情，这一小批人有一部分郁郁不得志而隐蔽，一部分会走到人前，而这后一部分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落于人后。

沈珺又问：那么以樊登读书指导可以吗？

我道：樊登读书可不可以呢？我记得他们宣传的是每天推荐一本书，那么我们能每天读一本书吗？当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做的。还记得《易经 蒙卦》六三吗？【六三，勿用娶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他们用美好的语言，连续的设问，扣动心扉，推荐书目，这不正是让你见“金夫”的“欲望”吗？你若这么做了，即是“不有躬”，结果也已经说明了，“无攸利”，即是不利的。那么怎么办呢？“勿用娶女”就是告诉你不要接近她。

沈珺再问：网上经常有人晒书单，书单有用吗、好吗？

金夫 一座大山 吾生也有涯 ----殆已

我道：书单有没有用呢？樊登不是给了你一张书单吗？这张书单就是让你“见金夫”的“欲望”之源，我认为它是弊大于利的。这是她的书单，适合你吗？这张书单你会信吗？信的话会读吗？简简一张书单，如同一座大山。书单不就是你手机里的收藏吗，你若看收藏，收藏只会越来越少；你若不看收藏，收藏只会越来越多。

我看见一座座山 我想以罗翔老师的认知定不会向大众推荐书单 这图是自媒体做的 董宇辉大概也是如此

沈珺又叹气道：那怎么办呢？

我说道：《易经 蒙卦》，【六五，童蒙，吉】，翻译：幼童受到启蒙，吉祥。幼童为什么会受到启蒙？自然是有老师或先行者，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老师或先行者。老师和先行者可以让你少走弯路，少走弯路就是捷径；同时他们也可以充当你前行的众人，即有“众行远”的作用。

沈珺想了想又说道：网上经常有人说一年读了八十本书、一百本书是真的吗？

我回道：这是真的，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多年淫浸同一个领域，对该领域内几乎所有的定理、哲理了如指掌，有庖丁般的功力。但你要记住先决条件：多年、同一个领域，所以他们读的书也尽可能在这样一个领域或缓慢向外延伸。因此他们在读书时，便可走马观花，看到一个案例便能大概猜测出作者想要表达的哲理，领域内的哲理他们早已如探囊取物，因此也无需多思考。

这个可以试试看，绝不建议书单

沈珺又问：网络上也经常有教人们：两小时读一本书的方法，就是短时间读完书，真的吗？

我道：我想：他们大概就是一年读八十本、一百本书的那些人吧，他们在一个领域淫浸多年。他们的方法多与“树状图”相结合，因此不管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方法，他们都能快速的阅读。而我们还是还是慢点，不要忘记自身起点，一周、两周、一个月读一本书都可以，当然“树状图”挺好，可用。但不要忘记“读与思”相合。

沈珺又问：关于读书学习有一本书，叫做《费曼学习法》怎么样？

我道：用输出倒逼输入挺好的，这里也含有一个简单而朴素的道理，即：你有什么样的疑问，就去找什么样的书，千万不要去索取书单。《费曼学习法》的核心是“改编”，比如：你学习了一个新的知识点，向别人讲述时，必然要组织自己的语言，这就是一次“改编”。同样的我们所有的“转述”，基本上也有包含“改编”。当然这本书不只是讲“改编”，挺好的。

沈珺笑着说道：你懂得还不少嘛。

我得意笑说：那是，毕竟困扰了我一年了。

沈珺又说道：你既然懂得那么多，为什么还那么穷呢？

我咻地站起，喘气咬唇大眼看着抿笑的沈珺，又看向另一边，良久转回头道：如《道》不可说。

那日就那么散了吧，但我还是给沈珺又说了一个问题。我说：沈珺，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沈珺愣愣看着我说道：这算是问题吗？因为记不住才问的啊。

我说：不是的，十八年前你的父母让你上学，多年后，你还会让你的孩子上学，你还想让孩子到一个好的学校，想他有一位好的老师。既然上学没有疑问，那么为何你读书会有疑问？

沈珺当时未言，上学与读书不是一回事吗？为什么会有疑问呢？

我则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当人们做一件事，没有得到及时的利益，便极会产生怀疑。我说的是一件事，它可以解释我们生活中许多的事。最后我在送你一句话，这句话出自《鬼谷子 持枢》，《持枢》全文共63字，前15字为：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