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湖的前世今生

▓ 杨莹

但凡大美的地域，总离不开水元素。中国道教名山、国家5A级风景区——茅山，东望太湖，云水苍茫；西观赤山，烟霞缥缈，是道教的第八洞天、第一福地。无数条溪涧从山顶上缓缓而下，在大山的褶皱里淙淙流淌，日积月累汇成温润的河流，形似飘带般串起茅山湖、二圣湖，湖泊如同珍珠一样散落在青山阡陌之间。每年春天，湖边的涂滩湿地上都会桃李芬芳；秋天，遍野则是芦花白，霜叶红。到了冬天，湖边的植物仿佛不知季节变化，风用目光抚摩着狗尾草、红马蓼、野菊花，它们轻盈舞蹈，就像一股股舒缓的水流从人的心头漫过。最动人的是那盛开的芦花，白花花的一片在风中摇曳着婀娜多姿的时候，如同茅山湖畔演绎着令人心醉的“芦花飞雪”，美的不可方物。

一

茅山湖位于句容市茅山风景区西部，离市区不远，曾因上清派第九代宗师陶弘景在此炼丹而出名。历史上，每一个朝代都有许多具有隐逸情怀的人，陶弘景便是这一类隐士中的代表人物，他中国道教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永明十年，37岁的陶弘景挂朝服于神武门，拜表辞职，退隐茅山。此后，陶弘景在《答谢中书》中传达了自己与自然相融合的生命愉悦，也体现了他归隐山林的志趣，他说，山川之美，只有高雅情怀的人才能品味。“筑道观，听鸟鸣，酿桂酒，熬焦墨，采野药，研药方，整理道教典籍------” 陶弘景仍旧怀着一颗揣济世之心，关注着朝野的动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茅山的青山绿水间，在“退隐”与“济世”中找到了平衡。

齐末，萧衍平建康，兵至新林。陶弘景派弟子取小道上表迎侯，引用图畿，认为天下必归梁，促萧衍下定废齐建梁的决心。梁武帝即位后，对陶弘景更是厚爱。《南史》记载：“即位后，恩礼逾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 萧衍对陶弘景感恩有加，想请他让出山为官，辅佐朝政。陶弘景则写下了著名的《答诏问》作为回复：“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梁武帝深深懂得陶弘景的心性，并不勉强。他每逢吉凶未卜或军国大事难以决断时，都上茅山咨询陶弘景。俩人书信来往不绝，世人称陶弘景为“山中宰相”， 茅山遂成“山中宰相府”。

东晋时期的葛洪认为，金丹之道才是最高的仙道。陶弘景也认为，丹术是修道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梁书》记载他“遍历名山，寻访仙药”。永明十年入茅山后，20年里筑炉七次，炼成金丹后献给了梁武帝。自然，由于陶弘景与梁武帝之间的特殊关系，也出于帝王需要丹药以求长生不老，因此，陶弘景炼丹得到了武帝的资助，《南史》上说，梁武帝给他送来了黄金、朱砂、曾青、雄黄等物。当时的茅山是炼丹的最佳之地，被称为“金陵地肺”，山里土良而水甘美，蕴藏着玉石和黄金，是炼丹的最佳原料。

据《华阳陶隐居内传》中说，梁天监四年的春天，陶弘景让弟子王法明守上馆，陆逸冲居下馆，他带着潘渊文、许灵真、杨超远下山来到岭东的一块幽静之地筑炉炼丹，后来有人就在这块山坡上结庐而居，形成了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落。1983年的《句容县地名录》记录：“相传这里是陶弘景炼丹的地方，故得村名火炼培”。而作为茅山宗的创始人，陶弘景在火炼培的日子里，除了炼丹，还读书，钻研学问。他撰写了《太清诸丹集要》、《合丹药诸法式节度》等炼丹服饵著作。他发明了“阳燧取火法”，涉及的领域不仅仅是化学，还包括天文学、计时技术、地理学、地质学、矿物学、冶金学、兵学﹑铸剑﹑经学﹑文学艺术﹑道教仪典等等方面。

由于宝剑是炼丹所需的法器之一，炼丹之始要炼剑，陶弘景在制作刀剑时研究刀剑冶炼的心得，通晓了刀剑的历史，写成了中国古代记录介绍刀剑的专著《古今刀剑录》一卷。书中记录了远自夏禹、近到梁武帝各个朝代所制宝刀、宝剑的数目，并对每一把刀剑的名称、尺寸、铸造过程以及铭文等都做了详细的叙述，为研究我国古代刀剑工艺提供了珍贵的史料。从此，茅山湖的前身，茅山脚下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火炼培”被载入了史册，成了中国道教史上一块精神的高地。

二

火炼培当年的模样已经很难想象了，早已不是一千多年前人烟绝迹的荒山野林，因为这里地势稍高，村前的一汪清水被当地百姓修筑成水库并取名为火炼培水库，当时拥有7300多亩水面，后来改称茅山水库也叫茅山湖。几经变迁，湖面拓宽成了330公顷，但湖滩上的野草野花荷塘都在，依然是那样的原生态，甚至连在湖面翩飞的白鹭舞姿都和以前一模一样，仿佛这里的湖水、山色、天空和时光都是静止的。然而这静中又有着灵动，看似没有变化，它们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清晨与黄昏，四季与年轮，都有着不一样的韵味。

新建的句曲中路、句曲南路将茅山湖与茅山湖风景区紧紧联在一起，后来开发的茅山半岛处在茅山湖旅游度假集聚区的核心位置上，天然水系如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5个小岛屿音阶般相互牵连，整个半岛的形状好似一片脉络清晰的绿叶嵌于茅山湖之中，环湖步道，沿湖与岛的边界蜿蜒伸长。月光洒满湖面，半岛上显得格外宁静，被不远处起伏的山峦环抱着，顿生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感。在水一方的茅山，默默见证着湖水，昼夜流动，始终以清透的水面涤荡着年复一年的光阴。慢慢地，火炼培这个地名渐渐被人遗忘了。

美国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对湖水的颜色有过细致的描述，仅仅一个绿色，他就用了淡绿、黛绿、碧绿、鲜绿、深绿来分别。茅山湖也是如此，湖水颜色丰富多变，湖滩上植物也随着晨昏的光影而有所不同，特别是日落时分，夕阳的余辉把湖面渡成金色，晚霞把半边湖水都染红了。这个季节，茅山湖的水位不高，半岛的湖滩上，丛丛芦苇开着耀眼的白花披着和闪闪的水波相映成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经》里描写的就是当湖边芦苇呈青灰色时，露水也因气温降低而转化成霜花。“白露为霜”实际上就是深秋季节空气水份的一种变化。这种变化，要求近地层空气温度必须降到0℃以下，也只有在茅山湖的冬天才能看到这种纯粹的原生态。

茅山湖的对岸，是一个坡形的堤坝，坝下有村子，进村的路在一方一方的草坪中蜿蜓，农户房屋的山墙隐绰在绿色之中，空气中流动着庄稼拔节的声音。桂花也在季节的风中哗啦啦的响，隔着水面，将香味传的老远。晴天，湖边别有一番景致，远处的山峦是隐约的九霄万福宫，近地翠绿满山，那烟波浩淼的万顷碧波，随着太阳的柔辉一起潋滟闪动，水面上，几只水鸟不停地翻飞于渔网地带觅食，群鹜更是此起彼落。到了雨天，那湿漉漉的堤下树、水上草，如同泼上了油彩，在蒙蒙细雨的潮湿下，瞬息之间化成了色彩迷离的画。

水草在湖面上交织，如同盘根错节的历史，碧蓝的湖水时而温和平静，时而活跃喧闹，不断地拍着岸，试图把岸拍的更软，把岩石的棱角拍的更平。或许千年以前，陶公就在这些石头上铸剑炼丹。朝廷的冠盖近了又远了，岭上的白云聚聚又散散，陶公的背影却在天地的狂歌里没有远去，他依旧在水一方坐看云起，阅尽岁月的无限沧桑，与一座山思想交锋、灵魂考量。

三

后白的二圣湖与茅山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旅游资源的整合，二圣湖也属茅山湖系，近万亩的水面是句容最大的湖泊。和其它湖泊一样，二圣湖也是一个人工湖，最早的时候它叫二圣水库，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靠人的肩膀挑出来的，承接句容东南部茅山山脉的来水，浇灌着下游赤山湖圩区大片的农田。

二圣湖沿岸除了农田堤坝之外，就是大大小小的村庄，没有现代建筑，没有工业污染，在下游的堤坝上远远地看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月亮，它浑身散发出的迷人清辉，一直绵延至茅山群峰和茫茫林海，让人生出浪漫的情怀。走近湖边，你又会发现湖的许多生动细节。湖水与岸交接的地方是草，水花生、水葫芦、菱角之类的水生植物就生长在湖边的水上。它们在湖水的晃动中挣扎着，似乎不甘心过这浮萍般没有根基的生活。

茅草细细的根在湖边扎得很深，相互牵缠着慢慢地向上铺展。湖边的茅草最普通，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席地而坐的人们总是习惯与茅草融为一体，似乎这样才更接地气，更接近自然。人们凝神地望着茅草白霜似的穗子，随手拔起一根，直接掐去茎叶放进嘴里嚼着，才想起它细长洁白的根却是可以吃的，于是拔一节塞进嘴里，那股细细的甜就粘在舌尖上，怎么都化不开了。

而口感更佳的还是生长在湖岸边那丛丛簇簇的 “蛇果”。红玛瑙一样的果子在草丛里很显眼，这个时候正成串成串地长得欢实。随手拣两颗放在嘴里，汁液里散出酸酸的、甜甜的像桑葚又像草莓的味道。难怪在儿时的梦里，蛇总是经不起诱惑，在夜里来偷吃呢。“蛇果”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吧？ 岸边还有一种草比较密集，这种草种叫不上名来，长着半人高，乡野里随处可见。入夏时开出白色的小花，圆圆的花瓣形似野菊，大片大片地恣意铺陈在水边，到了秋天也不凋零。这些草儿，就像乡村里的无名氏一样，朴素、秀美，蔓延着无穷无尽的清芬，让人忍不住弯下腰来与之亲近。

不远处有几幢农民的住房，他们养的牛、羊、鸡都散落在绿树丛中、青草地里。吃饱了草的水牛和山羊静静地望着远方，成群积队的鸟儿无数次地在湖边飞来飞去，像是用这种热闹的方式来感恩这里的湖水，以及给它们温饱和生命的草儿。红嘴的白鹭在水一方，定定地与人对望，那绿色纷披的灌木丛里，一定是它们的家园，是它们繁衍生命的圣地，它们诗意栖居的天堂。

徜徉在山水之间，总会在相遇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它们与一汪一汪的湖水相印成趣，好看的紧。特别是湖边的植物散发出水边植物特有的清气，这种气息从根部泛出，揉着湖水、阳光和泥土的味道，清新又醇绵。“野有蔓草，零落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古人多少美丽的故事都是发生在户外。每到周末，湖边都会聚积一些天涯浪迹、浮生偷闲的人，他们用脚步丈量着湖光山色，侧耳聆听水声，用心灵体味着水的生命内涵，让盈盈一湖的碧透，将自己照得清澈见底，灵魂就此慢了下来。

茅山最美的光景，莫过于在水一方，灵魂静坐，看湖水荡漾，芳草青青，花香绵绵，感悟着一份随着水声而来，又随水声而去的浪漫。当徐徐的清风裹着淡淡的湖水气息拂过来，这里的山与水越发有了“敬亭相看”之感，似乎，茅山湖就是梦里的江南。木橹轻摇，顺水而歌，梦里江南的意境终究是离不开水文化的，而你和我，都愿意逐水而居，倾听流水和生命的律动，倾听大自然吟唱的清新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