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树底的南井（一）

我终究只是偶尔饮用过郝庄的西井水；而真正养育我长大的是楸树底的南井水。

楸树底的南井，顾名思义，是在楸树底的南边；正如郝庄的西井，是在郝庄的西边。

所不同的是，郝庄的西井与郝庄是一种唇齿相依的关系，没有脱离了郝庄的怀抱。而楸树底的南井则是遗世独立于楸树底之外，与村庄保持着三百米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过分地亲近。

这三百米的距离，固然不算远，但也着实带来了打水的不便，使得独立于烟火人间之外的南井，注定无法成为村民们交换信息、联络感情的聚居地，进而也使得人心不能围绕着乡井而得到凝聚和提纯。

是以，井与村的这三百米距离，最终也形成了心与心的距离。虽则同饮一井水，却未必能共叙桑梓情。

所以，楸树底终究没能成为一个温暖团结的所在。这大概也与它是一个多姓杂居之地有关吧。

所谓多姓，其实也不过Z、L、P、W、D、W、Q、C等八个姓氏。其中，以Z姓为主，约占村子的一半人口。所以，前期Z姓人家牢牢掌握着村庄的话语权。几十年如一日地担任着村里的队长（后来称为组长）、会计。

后期，L家崛起。L家老大，在大队部担任要职，负责整个大队的养蚕事务，乡里干部下村里视察，都由他接待陪同，挣足了面子。

再加下一代L家人，个个是经商奇才，在大理石生意刚兴起的时候，L家小辈抢占先机，率先购置设备，做起了大理石茶几、瓷砖等生意，捞取了第一桶巨金。带动了全村多户人家参与竞争，可想而知，第N个吃螃蟹的人只落得一身腥，并没有吃到鲜美的蟹肉。

随着L家经济实力的暴增，其在村里的地位也与日俱增，终至如日中天。连Z姓人家的老大，见了L家老大和他的子侄们，也不得不客客气气气，礼让三分。

八个姓氏，对于一个体量巨大的村子而言，算不得什么。村庄有足够大的容量，去消解那些鸡毛蒜皮，明争暗斗。

但对于一个体量小到仅有二十八户人家、百十来丁口的小村而言，嘈杂之音就会被放大到很多倍，总是一副人心不齐、村无宁日的样子。这就像往水里投石子，当你把石子投到大海里，大海根本波澜不惊；当你将它投到一个浅水坑里时，立马会激起轩然大波。

生活于一个闭塞逼仄的小村里，连眼界和心眼仿佛也会小上许多。

但南井永远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它因为远离红尘，反而保持住了自己的清澈纯净，不偏不倚。它不会因为哪一家人多势众，就多赐予他们一份甘甜；也不会因为哪一家势单力孤，就再平添给他们一份苦涩。

这样的南井，使得我离开村庄多年，依然魂牵梦绕，感念不已；也让我对我并不喜欢的村庄思念至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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