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时候和母亲的一场对话,可能影响了苏轼的一生

困于蜗居,闲来无事,看到了《宋史》中的苏轼,和我以前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苏轼。

以前一直以为,苏轼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现在才知道,他一直远离京城的繁华,亦是避开权利中心的政治漩涡;不只是“被贬”,而是他自己所求,体现了他人生的大智慧。


程氏读《范滂传》,慨然太息。轼请曰“轼若为滂,母许之否乎?程氏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耶?”

苏轼的父亲苏洵,那也是文学大家,但是作为父亲,似乎有些欠缺的地方:

他喜欢云游四方,把媳妇孩子扔家里。苏轼十岁的时候,他不知又去了哪里游历;苏轼就由母亲程氏在家里教读书。

当读到《后汉书·范滂传》的时候,程氏忍不住叹息了。苏轼就问母亲,“要是我成为范滂那样的人,母亲觉得怎么样”?

苏夫人的回答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你能做范滂,我难道做不成范滂的母亲吗?”

范滂,东汉时的名士,清正刚直的人;不畏权贵,弹劾贪腐。死的时候才三十三岁。

而苏轼母子两个谈论起这样的悲剧人物时,都是从容淡定的;不仅让人钦佩苏轼的志向,也叹服于他母亲的豁达明理。

这番对话和母亲的态度,应该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苏轼一生要走的路。


后来二十来岁的苏轼,又推崇西汉的贾谊和唐朝的陆贽。都是仕途是屡受排挤和诽谤,却不改其铮铮风骨的磊落之士。

前者郁郁而终时也是三十三岁;后者好一些,活到五十二岁;而且有过朝廷召回时拒辞不授,就在边远的地方呆着的经历。

苏轼像他们一样,做到了忠臣直臣(他也是个干吏,每到一处都造福一方);但是,他很有大智慧,避开了前辈们的坑,懂得保护自己。虽然流落在京城之外,日子是过得苦了一点,但能少一些被拿捏的憋屈,而且,活得也更久一些。

我们来看看他的贬谪历程,除了他“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里的黄、惠、儋三州,别的地方都是他自请外任的。

而这三个州,才是朝廷正经八百贬的他,他却提出来作为功业,抹去了他在其他别的地方的那些政绩,就是纯心的暗讽了。


被贬黄州和正常的调动咱就不提了,咱就看看他自己主动自请外调的“贬”——

一、没等你抓住我小辫儿,我就躲开了。


安石滋怒。使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穷治无所得。轼遂请外,通判杭州。

这是苏轼第一次自请到外地任职,原因是他惹怒了当时的宰相王安石。王安石指使御史费尽心机地找他毛病,但是没找到。

苏轼于是自己提出去杭州当通判,你磨刀霍霍地想对付我;我离你远点,避其锋芒。

更何况,“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杭州是个好地方,总比被他们祸害,不知弄到那个旮旯角落里好。


二、你让我去我不喜欢的地方,我却争取去个我喜欢的地方。

轼未至汝。上书自言饥寒,有田在常,愿得居之。朝奏入,夕报可。

此时的苏轼50岁,已经在黄州呆了5年,自己动手学会了开荒种地,建造房屋,已经完成了从苏轼到苏东坡的转变。

这一年,宋神宗是打算把他调回京城的,奈何小人挡道;不得已,把他调到近一些的河南汝州。

可苏轼不想去汝州,既然是调动,就尽量让自己舒服些。他在路上两次给皇帝上书,《乞常州居住表》、《再上常州居住表》,神宗皇帝本来就爱惜苏东坡的才华,所以第二份表文上午到,他下午就准奏了。

看样子,苏东坡并不想离那个乌烟瘴气的朝堂近一些。他喜欢常州,一生曾12次去常州,据说他在常州写了66首诗,10阙词,103首散文。

常州山水好,宜居;“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更主要是常州有他的好朋友,“独徘徊而不去兮,眷此之际多君子”。

他甚至和好友蒋之奇有过“鸡黍约”,“岂敢变为鸡黍约,玉常金殿要论思”,说是“未敢”,其实已经是一种期盼。


三、觉得自己又得罪人了,趁着没收拾我之前,我自己溜。

“四年,积以论事,为当轴者所恨。轼恐不见容,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

1089年,54岁的苏东坡,又一次自请外任。此前,他已经被召回京城了,因为宋神宗去世,宋哲宗即位。但是高太后把持朝政,她反对王安石变法,所以王安石之流不吃香了,苏轼翻身了。

苏轼回京,先是担任礼部郎中;后来起居舍人;再后来翰林学士,兼侍读。

但是,他还是刚直不阿,总是得罪当权者,尤其是一些小人。这点,从两件事儿就可以看出来:

他负责礼部贡举的时候,有太监来巡视考场。有的太监趾高气扬,随意侮辱应试的读书人,他看着气不过,就把那些太监驱逐出去。

哲宗皇帝去南郊祭天的时候,苏轼是卤簿使,看见十多辆红伞盖和青伞盖的牛车不避仪仗。他上前一问,是皇后和大长公主的车驾。

这本来是仪仗使的职责,但当时的仪仗使、御史中丞李之纯,不敢惹皇后和公主。其实,也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苏轼却看不过眼,向皇帝上书言明此事。这可真是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心呐!

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奸佞之徒尚未来得及动手对付他的时候,他就知趣地开溜了。

看样子,苏轼对杭州有些偏爱:1071到1089,不到二十年,他两次来杭州赴任,留下的不只有美食和美诗,还有美名。

人们感念他的功德,供他的画像,甚至在饮食前先为他祈福,给他造生祠。


四、一有风吹草动,苏轼就先一步自罚。

轼在翰林数月,复已馋请外。乃以龙图阁学士知颍州。

1091年,苏轼56岁,被召回任吏部尚书;翰林承旨。但是没几个月,他就听到了有人讲他的坏话,于是,他又请求去外地。

不用你们费心,俺们自己走,不跟你们玩了!

这回是挂着龙图阁学士的衔儿,去颍州做知州。

在颍州期间,他有过正常的升迁机会。但是他推了,说他答应了和他一起缉拿盗匪的县尉李直方,呆在颍州不走的,他不能食言。

而且他还把朝廷给他的寄禄官朝散郎的待遇,让给了亲自捉拿凶犯的李直方。

其实,所谓食言之说,只是他不想回去的借口罢了。


五、风向不对,我主动远离风口浪尖。

“八年,宣仁后崩,哲宗亲政。轼乞补外,以两学士出定州”

高太后死了,宋哲宗自己说了算了。他是支持变法的,苏轼这反对变法的,在他眼皮底下当然落不到好。

还是老套路,走!离开这腤臜地方,远点才好。

这回是定州。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自己主动要求谪贬自己。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因为宋哲宗没有帝王该有的胸襟和气度,就算苏轼自贬了,他还是不放过——

绍圣初,御史论事轼掌内外制日,所做词命,以为讥斥先朝。遂以本官知英州,寻降一官。未至,贬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淡然无所芥蒂。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


又贬琼州别驾,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非人所居,药饵皆无有。初僦官屋以居,有司谓不可。轼遂买地筑室,儋人运甓畚土以助之。独与幼子过处,著书书为乐。时时从其父老游,若将终身。

这是除了黄州那次之外,苏轼真正的被谪贬,完全是被动的,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说出来纯粹是他们找后账,说他以前的公文里有讥讽朝廷的意思,那你们当时干嘛去了?

就是典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59岁的苏东坡,被贬做英州知州,还官降一级;可还没等到地方呢,半道儿上又给贬到广东惠州,当宁远军节度副使。

1094到1097,苏东坡在那呆了三年。和那里的人处得很融洽,上至贤才下至平民,都和他关系很好。

他们却看不得苏轼过得舒心,又一杆子把已经62岁,已至暮年的他,甩到了天涯海角——海南儋耳县。

那地方一般人适应不了,缺医少药,气温气候和生活习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刚到那的时候,住公家的房子,上面当官的还不让。苏东坡就又一次发挥东坡精神,买地盖房子。当地人热情,搬砖运土地帮忙。

他和小儿子苏过一起生活,以写诗著书为乐。打算就在这里终老了。


但老天还是在最后眷顾了苏轼——1100年,65岁的他又一次收到了朝廷的召唤。

因为宋哲宗死了,宋徽宗上位了。他被允许去条件好一点的广西廉州;后又改任安徽舒州;再后来又转路湖南永州。

而且,遇到了大赦;去了成都,任玉局观提举,并且恢复了朝奉郎的官衔。

哎呦,我看得都累!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真够他们折腾的!


1101年,66的苏东坡北上回京。到常州的时候就去世了。这样的结局,倒和他从小就崇拜的陆贽差不多,陆也是在换了皇帝后,被召回,但是诏书还在途中,他就去了。

苏轼则是,人已经在归来的途中。

他这也是得偿所愿了,因为他喜欢常州。虽没能在常州一直生活,但能够死在自己喜欢的地方,也是一件幸事。

他曾在故友钱公辅的《哀词》中写到:

“大江之南兮,震泽之北。吾行四方而无归兮,逝将此焉止息”。


纵观苏轼的谪贬路,大部分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不只是“吾心安处是吾乡”的洒脱豁达,更是领悟了“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之后的通透智慧。

这大智慧,让他在彼时污浊的环境里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亦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而且,还让他在愈行愈远愈走愈荒凉的人生旅途是,时时随遇而安,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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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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