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台诗案中,苏轼是被宋神宗救了的。那些人本想置他于死地,但是皇帝怜其才华,把他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宋史》里是这样记载的:
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摭其表语,并媒蘖所为诗以为讪谤,逮赴台狱,欲置之死。锻炼久之不决。神宗独怜之,以黄州团练副便安置。
史书中的寥寥数语,其背后却是惊心动魄的故事。两派之间的激烈争斗,亲人朋友的提心吊胆,130天的牢狱之灾……等这些都平息了之后,44岁的苏轼就踏上了去湖北黄州的路。
这个团练副使是个什么职务呢?
就是朝廷用来安置贬降官员的散职,无职掌,等于就是挂个名,领一份从八品的俸禄。
但这份俸禄也不是好领的,须得夹尾巴做人,监督的上司要向上边定期打报告的,要是被说了坏话,还会有更坏的处罚等着。
1079至1084,苏轼在黄州,呆了五年左右。从年轻有为被欧阳修都盛赞的才子,沦为低微的没有实权的谪贬人员,那期间,他生活得怎样样呢?
初来乍到,暂居于寺院里,岂不哀哉!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词里的定慧院,就是黄冈东南的定慧寺。苏轼刚到黄州的时候,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
此时的苏轼,是清高而孤独的,心里也带着无人能懂的丝丝怨鸣;如同那无枝可栖的寂寞孤鸿。
但是,他又是乐观豁达的,懂得随遇而安,苦中作乐。这点,很快就在他的《记游定慧院》里得到了体现:
他兴致勃勃地和参寥禅师等友人去东边的小山上赏一株繁茂的海棠树,还动不动就在树底下喝醉了;
他跑老尚家的园子里看人家的竹林花圃,又朝姓何的人家要橘子树;
他爱听崔成老道士弹琴,还非常爱吃刘唐年主簿送来的油炸小吃“为甚酥”。
很快,他就从被贬的哀怨里走出来,找到生活中的乐趣了。
上司善解人意,屈尊寒舍带酒来,岂不幸哉!
苏轼在黄州的上司,也就是当时的黄州太守徐君猷,他非但没讲对苏轼不利的话,还很钦佩苏轼的人品,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苏轼从定慧寺搬出来后,在城东买了一块坡地,自己带家人动手盖房子,“筑室于东坡”,还开荒种地。他的号“东坡”,就是因此而来。
那个地方有点偏远,坚硬的小路上上有嶙峋的石头,有时候要拄着拐杖走。他在《东坡》里是这样描述的:“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可见其崎岖难行。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徐太守还拎着酒来看他,并且留下来和他喝酒吃饭。粗茶淡饭,但诗意浓,情谊浓。
这在他的《浣溪沙五首》里表现得很明白:
十二月二日,雨后微雪,太守徐公君猷携酒见过,坐上作《浣溪沙》三首。明日酒醒,雪大作,复作两首。
其二里有“废圃寒蔬挑翠羽,小槽春酒冻真珠。清香细细嚼梅须”的句子,说明苏轼的小园里,已经有过冬的蔬菜了;而太守大人带来的酒是好酒,酒器上的酒滴晶莹剔透如珍珠。还有梅花,因为他们嘴里嚼着梅花蕊,只为了那细细的清香味。
其三里有“荐士已曾飞鹗表,报恩应不用蛇珠。醉中还许揽桓须”的句子,言明徐太守已经像朝廷推荐苏轼呢,他因为没有佳肴招待人家而愧疚。
其四里有“空腹有诗衣有结,湿薪如桂米如珠。冻吟谁伴捻髭须”的句子,说明苏轼当时生活还很困苦,柴湿米贵,衣服都打着结,饥饿的肚子里只有诗词。
苏轼和徐君猷越走越近,关系越来越好,他为徐君猷写了不少诗词,端午节时写《少年游》,重阳节时写《醉蓬莱》;徐君猷调走的时候,以《好事近》送别。
称呼从“黄守徐君猷”到“太守徐君猷”,再到后来的“君猷”,二人感情日益深厚。苏东坡甚至还为徐君猷的四个家姬每天写了一首《减字木兰花》,可见平时就没少来往。
能遇到这样的长官,不能不说是苏轼的幸运。
有同样命运的朋友惺惺相惜,岂不快哉!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此阙词里的张偓佺,也就是张怀民,是和苏轼一样,被谪贬来黄州的人。他建有一个亭子,可以赏江景。他邀请苏轼来家,特意把窗框栏杆啥的刷了青油漆,看上去像新的一样,可见他对苏轼欢迎的诚意和尊重。
他俩也处得非常好。苏轼曾经夜里睡不着觉,就跑去找张怀民,一起在夜色中散步,赏月光(《承恩寺夜游》)。
有这样知心的朋友,真是人生的快事!“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多么的豪放不羁!
寄情于山水,诗酒度年华,岂不美哉!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临江仙》
在仕途上不得意,苏轼的心里是有一些苦闷的。所以他游山玩水,交朋好友,醉酒写诗;既让日子好过些,也同时疏解了抑郁。
他不只和文人雅士往来,也和“与畋野老相从溪山间”,可谓洒脱之极。
只是这酒喝得有些甚,醉了复醉;也许心是清醒的,但身体不清醒了,醉态可掬。
这回是醉得半夜回家,而《西江月·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中》,则是他醉酒后,过桥时解鞍下马,躺草丛里睡到天亮,醒来后在桥柱上写下的名篇。
当然,他可能偶尔也有《西江月》里“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把盏凄然北望”的不平和哀伤,但那一份悲情婉约,恰恰证实了他人格的丰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
这是许多人都非常喜欢的一首词。任凭风吹雨打,我自笑傲人生。狼狈不堪的是别人,豁达如苏东坡,是履险如夷,豪迈超逸的。
从《初到黄州》时鱼鲜笋香的官衙接风洗尘宴上,略带惭愧的不安;到离开时《满庭芳·归去来兮》里的有些絮叨的不舍,苏轼基本上告别了过去,把自己活成了苏东坡。
他欲往汝州走时,还念着堂前的细柳;也没忘一起晒蓑打鱼的父老。
豪放里有细腻的柔情,旷达里有着含蓄的不舍。人生就像那织布的梭,日夜兼程;只是,此去天涯万里,他再也没能,有空回来,赏那洛水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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