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爱存钱的省份，你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浙江？上海？还是山西？

你能想象，“豪放”“大方”“粗犷”“不拘小节”的山东人也有极强的存钱能力吗？

近日，人民银行济南分行发布了2022年前三季度山东金融数据。截至9月末，山东省本外币存款余额14.4万亿元，同比增长11.3%，比去年同期提高1.7个百分点，比全国快0.4个百分点，已连续5个月快于全国。

来源/微博@半岛都市报

究竟是什么因素在影响山东人的金钱观与储蓄观？

文 | 屈浅浅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原文首发于2022年11月10日，原标题为《山东人到底有多爱存钱？》，原文有删减，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1 “河”与“海”之歌：山东人的地域性格

山东省属于我国东部沿海省区之一，东临渤海、黄海，同时又位于黄河下游地区，是黄河入海口所在。滚滚东入海的黄河在山东省境内穿行而过，给山东人带来了自然财富的同时，“河”与“海”的冲撞与交织，也深深地影响了当地人的性格特色。

黄河养育着农耕文明，代表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模式，这样规律的生活方式下，人民的生活节奏往往更趋向于稳定与安稳，心态上，也更加崇尚中庸与和平。从水文这一角度出发，山东省分属于黄、淮、海三大流域，境内主要河流除黄河横贯东西、大运河纵穿南北外，其余中小河流密布，主要湖泊有南四湖、东平湖、白云湖、青沙湖、麻大湖等；东侧又位于渤海与黄海之间，与辽东半岛隔海相望。

众多水系与湖泊滋养了农业的发展，故而山东素有“膏壤千里”的美誉。秦汉与隋唐时期，山东地区作为重要的粮食产地之一，所产之粮不断通过黄河输入当时的政治中心关中平原。因躬耕于农田，更知一粒一粟之珍贵，故而也滋养了山东人勤俭节约之品德。

1421年，明成祖迁都北京后，京杭大运河沿线的济宁和临清由于漕运的发展而繁荣起来，商业的繁荣也为原有的偏向朴实与平和的农耕色彩，注入了新的活力。

京杭大运河。来源/纪录片《航拍中国》（第三季）截图

当然，在运河开凿以前，齐鲁之地的工商业、手工业亦有悠久历史。战国时期，齐国素有“冠带衣履天下”之誉；隋唐时期，更产有兖州的镜花绫、青州的仙纹绫等全国闻名的精美织品。运河开凿之后，工商业发展也进入到新的高度，产生了如孟氏家族经营的祥字号等鲁商大贾。然而1855年，黄河在河南省决口改道，黄河的横穿造成运河河道泥沙大增，致使济宁至临清间河道淤塞，导致山东段的运河航路中断。直到晚清时期，烟台、青岛等港口城市的兴起，促使运输方式开始转向海运。

因而，山东地区兼有“大河”“运河”与“海洋”三者之特点，一方面兼容了三者之优势；另一方面又具体影响了山东内部各区域的地域性格。

就地理区域而言，山东省内主要可划分为鲁西南、鲁西北、鲁中与胶东半岛这四个部分，其中，又以中原官话的鲁西南与胶辽官话的胶东半岛最为特色鲜明。鲁西南地区，原处于黄河（改道前）与大运河的交界地带，亦是孔孟之乡，“内陆”特点更为显著，文化特色更偏向于中原文化，地域性格也更偏向于保守，其储蓄更多出自安全感的考量；胶东半岛则更具“海洋”的活跃，历史时期，其鱼盐之利长盛不衰；改革开放以来，商业发展更为活跃，消费观念也更为开放，这里的储蓄更多是伴随着较高收入与对未来“安家置业”的衡量而自然发生。

2 俭以养德：山东人的文化基因

作为儒家思想的发源地，“节俭”这一品德也深刻影响着这片土地，然而，“节俭”不等同于“吝啬”，更是一种适度的节制。《论语·学而篇》中有“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即是克制与谦逊之意。孔子反对奢侈，提倡节俭，同时还反对吝啬。从孔子“礼，与其奢，宁俭”的态度来看（《论语·八佾》） ，“节俭”是相对“奢侈”退而求其次的权宜。

曲阜市的孔林。来源/纪录片《航拍中国》（第三季）截图

节俭是尊重人类劳动成果的最基本表现，也是儒家话语体系下，最为崇尚的良好品行的基本素质之一，而适量储蓄与遏制泛滥消费，更是“俭”之德在消费社会中的延续与传承的表现。

孔子圣迹图。来源/孔子博物馆

“俭德”之外，山东人的行事方式也带有“儒”之风与“礼”之色。譬如，在因运河而兴的鲁西南地区，当地不但是孔孟之乡，而且工商业发达，风俗上便掺杂有浓厚的“儒”的色彩，在金钱观上，也是杂糅了礼教思想和商业思维的。虽然儒家并不提倡行商作贾，但当地商人却认为，行商之时，他们会更注重“礼”，以至于将之纳入人际关系准则的范畴之内。

当地有俗语“当面点钱不薄人”，意思是，在做生意时，当着对方面查验商品和点清欠款，不会被认为是不尊重对方，这在礼教层面是必要的人际关系准则。可以看出，当地人不但不避讳谈论“钱”或“债”，反而认为，这些应该是明面之上，以一种更清晰明确的方式呈现。这也是山东人对金钱态度的侧面证明，原来，“山东大汉”的豪放下隐藏的是谨慎与细致。

宋龟鹤仙人十二生肖纹压胜铜钱。来源/青岛市博物馆

3 乡土羁思：对于“土地”的执着

山东省的人均收入水平较高，而消费欲望较低、储蓄欲望更强烈。这一特征，显然与历史造就的山东人的农业性格密切相关。

清乾隆年间，山东东平府一位叫刘公瑾的进士，被分配到江南做官。江南的才子恃才傲物，看不起眼前这个木讷且土气的山东汉子，在欢迎宴会上，有个江南才子就出了个上联刁难刘公瑾：“江南多山多水多才子。”结果刘公瑾脱口而出了下联：“山东一山一水一圣人。”引得满堂喝彩。

“一山”即泰山，“一水”即黄河，“一圣人”即孔子。泰山、黄河与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是山东人的文化与精神象征，更是中国人的精神象征。山东之文化，可谓是中国文化的一种缩影。

这些山水与先贤，以及长期躬耕农田的生产方式，滋养了山东人的乡土羁思。曾几何时，浩浩荡荡的山东人奔向“黑土地”的东北，而没有“下南洋”，正是源于对土地的依恋。

4 磨砺之旅：晚清民国时期的山东经济

晚清民国以来的山东，虽然也经受着列强侵略之苦与灾荒困顿之害——列强侵略之下，相继有德国、日本侵占山东半岛；自然灾害之下，山东的水旱灾害发生的频率远高于全国其他地区，位居全国第二，仅次于直隶。光绪初年（1877-1878），波及直隶、山西、山东、河南、陕西五余省的丁戊奇荒又为其中之最，时任山西巡抚的曾国荃更是称之为“二百余年未有之灾”。大旱不仅使田地荒芜、农田绝收，而且民人受饥、饿殍盈野。山东省内，绝大部分地区均遭旱灾，全省收成不到三分。纵然有如此多坎坷的历史背景，积极乐观的山东人总是在寻找向上的出路，并逐步推进着山东走向现代化与国际化的历程。

丁戊奇荒是波及五省的特大旱灾。来源/纪录片《盛宣怀》截图

如果说，古代山东经济是河流与运河共同造就的，那么晚清民国时期的山东经济的发展则主要依赖于铁路。河流与运河成就了传统时期山东的农业与工商业，也成就了山东人慎重、稳定、重视土地与家庭等地域性格，纵使近代海洋与铁路的开发（如胶济铁路、津浦铁路）不断发展，山东人的性格也始终没有脱离这层历史底色。近代以来坎坷的经济建设历程，客观上为山东基础设施建设打下了良好基础，也培养了山东人居安思危的意识。困难的过往使得山东人更加重视住房、存款等实物所带来的安全感，因此，在经济发展向好、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的当今社会中，纵然消费主义横行，山东人也更加愿意留出一部分收入进行长期储蓄。

当然，山东近代经济史也不可忽略民族企业家的积极贡献。他们以一腔爱国之情探索着实业救国的道路，让中国的经济命脉不至于全为帝国主义列强所掌控。当时，山东的著名实业家丛良弼、尹致中、张廷阁、刘锡三等人，创造并储蓄了大量财富，大多保持着节俭的生活作风，致力于公益事业。这些实业家也代表着众多山东人的性格特点，往往有着深沉的爱国热忱，愿意将民族大义放置于个人生活享受之前；而在承平之时，也愿意将余款投入学校、医院建设等慈善事业中。可见，山东人“爱存钱”，也“能存钱”，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俭以养德”的传统基因与近代殖民刺激下的双重结合。

总而言之，存钱这一行为背后，是基于自身安全感考量出发的选择，这在中国较为普遍，而山东地区则更为突出。“山东人爱存钱”，是地理环境影响的地域性格、孔孟思想的赓续传承、近代以来经济转型等种种因素影响的结果。“克己复礼”是古人一直所提倡的行为准则，无论古今，冲动型消费与铺张浪费都是不可取的，谁不想在自己漫长而美好的一生，留下一点本钱，去实现一个理想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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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彩霞：《山东区域经济发展的战略重点》，《财经界》2022年第 26期，第15-17页。

[9]新京报 - 好新闻，无止境 (bjnews.com.cn)北大国发院教授张晓波：中国人为什么爱存钱？

[10]张西庭：《山东人还缺什么？》，银川：黄河出版社，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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