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朱院士在稻田听见鸟鸣

水稻田里一片金黄,秋风送来了谷物成熟的气息。下午三点后,我陪朱院士在老家的乡间小道漫步。穿过板栗树林,前面一片油茶树,又一片胡柚树,他对这一切都感兴趣,不时驻足看看摸摸。路边一小块裸露山体,他取了一块石头,敲敲打打,说这是沉积岩,又松又脆。

转过两个弯,一大片水稻田便呈现于眼前。田边有农人捆扎稻草,也有农人正挖红薯。除了农人劳作,与我们聊天的细微声音,这里便只有阵阵鸟鸣在天地之间。红薯地旁边的灌木丛中,身形小巧的黄鹂上蹦下跳,发出欢快的鸣叫。两棵乌桕树已然落叶,枝头挂着串串白色果实,许多小鸟也在枝头跳跃鸣唱。乌桕树在秋天尤其好看。在水边,乡下也常有零星几棵乌桕树,树影婆娑地倒映水中,如画。

相比之下,鸟儿最大的乐园,应该是眼前这辽阔的稻田了。稻谷成熟,尚未收割,阳光下一片灿灿的黄色,成群的椋鸟还是麻雀,从稻田上空呼啦啦地掠过,又呼啦啦地停歇,起起落落之间,仿佛是群体的游戏,也仿佛是鸟儿们庆贺丰收的盛典。一年之中,鸟雀们最开心的就是这个季节吧,地里有粮,心中不慌。大地向来慷慨,对于动物和鸟雀,大地山野都会在这个时节捧出丰美的食物。植物们显然与鸟雀已达成互惠共识,植物奉献果实,鸟雀则将它们的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

鸟儿们的歌声,请原谅,我无法用准确的文字记录下来。路过一棵枳椇树,有农人执竹竿在敲打击落果实,那一串串的果实我们乡间叫作“鸡爪梨”,有解酒功效。我们向农人讨了一些来吃。尚显新鲜的果实仍很生涩,而风干的部分则已十分甘美。朱院士对这个果实很感兴趣,我们吃着枳椇,也举头望树,这树生得高大。平日里,枝头落满鸟儿,只要枳椇成熟的部分,一定会有鸟儿来啄食。这高大的树,农人并不会把果实都摘完,大半还是会留在枝头,任它风干,任它给鸟儿啄食。这又令我想到,在我们乡间,农人门前的柿子树上也常常并不摘完,在深秋里,柿叶都落光,枝头还有几个柿子高挂,通红通红的,很是好看。这样几个通红的柿子,总能引得成群的鸟儿栖息。朴素的农人常常会这样,特意在枝头留几颗果实,也说不上特别的缘由,或许是一种习惯,或许是说留几颗看看也好,或许是说留给鸟儿吃吧,管它呢——而后来我才知道,这在日本叫作“木守”,也是很有意思的。

我和朱院士就这样散漫地走着,走到稻田中间。朱永官,中科院院士,环境土壤学家,他在我们稻田的田埂上,以脚步惊起草丛中的鸟群。他指着杂草茂盛的田埂说:“这个样子就非常好,这就是保持生物多样性。在这个小环境里,杂草有了,昆虫也来了,鸟儿也来了。这对于环境的健康非常重要。”

这几百亩的水稻田,我们都是这样的种植之法,不用除草剂,不用化肥农药,只是用生物发酵的有机肥来施用。一年一年下来,土壤也变得肥沃一些,稻谷会更好吃。朱院士说:“土壤‘吃’了什么,人类就吃了什么。因此必须重视土壤健康,包括肥料的使用、土壤中各类化学元素的含量、微生物的组成等。”他还说,我们要倡导一种理念,“把健康融入食物的全生命周期”。

“不管时代怎么发展,唯有食物不可替代。”我们在田埂上行走,田埂外边,一条南门溪缓缓流淌,溪水清清,土岸上芦苇飘摇。我们的稻田里,泥鳅、黄鳝如今多起来,春夜里,农民打着手电下田捉泥鳅;稻田翻耕时,无数白鹭跟随耕田机飞舞,起起落落,翩翩身影,捕食蚯蚓与泥鳅。

这样一个宁静的午后,心情悠然自在,似乎我们也是那“生物多样性”里的一部分了。我从稻穗上捋一小把稻谷,像鸟儿那样生嚼起来。这吸收了一夏与一秋阳光和雨露的果实,果然是人间至美的味道。我相信对于鸟儿们也是如此。他们在柿树的枝头,在乌桕与枳椇的枝头,这样享用自然的果实。成群的椋鸟还是麻雀,从稻田上空呼啦啦地掠过,发出愉悦的声音,我似乎也是那群体里的一只。

10月25日傍晚稻田间的无数鸟鸣,除了朱院士与我,还有徐兄、胡兄与楠妹听见,特此记之。(周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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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6

标签:稻田   院士   乌桕   鸟雀   农人   田埂   鸟鸣   枝头   鸟儿   土壤   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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