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谋:那些藏在岁月里的雨

兰州记忆

在防疫一线已经坚持20多天了,今天下午没排班,便有空坐在电脑前写些东西。无意间听到窗外响起吧嗒吧嗒的雨滴声,而且听起来雨声还非常密集,随即就意识到外面下雨了。突然间感到连日繁忙的工作节奏慢下来了,紧绷的精神好像也被这雨给缓释了很多,心头无形感受到一丝轻松。

这些年来,每当意识到下雨,就有一种特别的想法,总期盼着雨不要停,要下就下地大些,下地时间长些,最好是下一场持续好几天的连绵大雨。随后便在这种期望的支配下满怀期待地抬头看向窗外,希望这次能如己所盼如愿以偿看到烟雨迷蒙的天空和天上连片的、厚厚的积雨云。然而目之所及,窗外大部分天空都已被密集的高楼遮挡,视野所能看到的那一片有限的天空虽然显出了雨天灰蒙蒙的迹象,但整个天空却并不昏黑,还泛着大片大片的白光,一看便知道天上的积雨云不会太厚,这雨也注定下不大,看到如此景象,心头又莫名感到若有所失。

来兰州整整20年了,印象中这里的雨天一直非常短暂,很少下连阴雨,下雨天都如同今天这场雨一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尤其是刚来这个城市的那些年,就感觉这个城市的雨出奇的少,所以直到今天也几乎没有关于这个城市雨天过多的回忆。

记忆中这个城市下雨时间最长的应该是2007年秋天的那场秋雨,那场雨淅淅沥沥连续下了半个多月,中间没出现过一次晴天,真能算得上是秋雨连绵。记得当时摆在书架上的书都被潮湿的空气浸湿了,随便翻一本,明显能感觉到纸张发潮,甚至有些纸张的边角出现了被空气中水汽浸渍过的痕迹,一些纸张已经微微发霉泛黄。有一天早上上班等通勤车的时候,旁边一位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同事告诉我,她也没见过这儿连续下这么长时间的雨,她形容这场雨就像江淮地区梅子成熟时节下的梅雨,我联想起书架上那些潮湿且微微发霉泛黄的书,才真正理解了江南人们把“梅雨”也叫“霉雨”的原因。在梅雨季节,江南地区东西放久了会真的发霉长毛。

其实,兰州下的每一场小雨,总能勾起我对过去那些雨天清晰的回忆。

我曾经生活的故乡位于关中腹部,是一个不太大的小村庄,村子往南大约20公里,就到了秦岭北麓,往北大约50公里,就到了渭北高原,特殊的盆地地理环境使这里的降雨无论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极具特色。由于这些年来关于雨的感受总觉得不够深,所以小时候故乡下雨时的一些记忆就往往会在下雨的时候浮现在眼前,而且每次都感觉那些雨中的画面非常清晰真实,历历在目,虽然时隔三四十年,但感觉那些雨天的景物并不遥远,就像昨日重现。

记忆中我生活的小村庄生态环境非常好,每年下雨的时间好像也非常规律,这里的雨水虽然不算丰沛,但总觉得不多不少,有种风调雨顺的感觉。有时候这里时间长不下雨,心中便默默念叨:怎么还不下雨,最近可是到需要下一场雨的时候了。一般情况下,过不了几天,就真的会下一场雨,那时候对雨天的感应就像有第六感觉,每当雨天真的随自己的期盼而到来的时候,我便在心里感叹这感觉和这天气都真的好神。

记忆中故乡一年四季不同季节降雨特征差异十分明显,不同季节的降雨有不同季节的表现方式,但在我记忆中每个季节的雨好像都是那个季节献给大地万物生灵特有的礼物,值得回忆。

在春天清明前后,这里往往会如期而至下些毛毛小雨,下雨天清风细雨的景象很应一首歌中所唱的场景: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有时看着雨中偶尔出现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还会自然想起杜牧《清明》中那句凄迷的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记忆中这场雨下完后天气不会立即放晴,厚厚的云层还会在天上持续停留好几天,在雨停了但天气还没有转晴的日子里,这里的气温虽然显得比立春时更加阴冷,但空气却非常清新,野外到处微风习习,生机勃发。

麦田里的麦苗一簇一簇在这场雨的浇灌下开始使劲抽节,它们疯了似的往上长,一根根青翠粗壮的麦秆看起来水分十分饱满,显得茁壮而有力。麦秆从上到下每片叶子都黑黝黝的饱含汁液,葱翠欲滴。虽然记忆里关中地区春天雨水不多,但却记得只要有雨,雨停不多久,田间地头房前屋后便随处会迅速出现大片大片的绿色。当时有一种草,叶子下面小,上面宽大,整个形状像个网球拍,至今不知道其学名叫什么,我们那里形象地将其叫“牛舌头”。这种草深绿色的叶子肥大厚实,春天下雨后就长得非常旺盛,院落、墙角、路边、涝池里、沟坎上到处都是,在今天看来,那真是物种泛滥。

整个夏天这里都比较干旱,下雨天极少,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时候南方长江流域常常会出现洪涝灾害,所以每当人们从电视里看到南方抗洪画面时,便啧啧叹息地说道:“真是南方涝,北方旱”。但这里的夏天常会出现一些雷阵雨或者过云雨,这些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来时暴雨如注,倾盆而下,有时候下雨时就特意望向天空,发现就好像真的有人在天上拿着盆子往下倒水。关中立夏后就基本开始收麦子,那时人们还常常根据经验判断天气,记得农民判断天气的谚语:“云朝东,刮狂风;云朝南,雨连连;云朝西,穿雨衣;云朝北,晒干麦”。由于对天气预测不太准,所以有时候正割麦的时候,突然就会遇到一阵让人措不及防的大雨把刚刚收割好的麦子全部打湿,麦穗里的麦粒一受潮,随后便会生芽,这种生芽的麦子收回后磨出的面粉做什么吃都黏糊糊的,口感特别不好。直到近年来才听说河西地区专门把小麦生芽后做食物,当听到这种说法时感到有些好笑,直到后来才知道小麦发芽后会产生麦芽糖,用发芽的麦子做食物可以增加食物的甜度。看来用发芽的小麦做食物并非怪事,不仅符合人们饮食规律,而且还有科学依据,后来还得知这种用麦芽做食物的方法不仅河西地区有,在俄罗斯、东北亚也广为流传。关中盆地立秋后一个多月,天气依然炎热干燥犹如夏季,直到每年国庆节前后气温才会大幅下降,同时这时候也会下一场经年不变的连阴雨,关中人叫“老霖雨”,真可算是“久旱逢甘霖”。

小时候以为这场连阴雨只在关中下,后来才知道,这场霖雨不仅关中地区这个时候有,而且在同期的陕南、甘肃渭水流域、湖南西部、湖北西部、四川盆地、云贵高原也有,由于这场雨广泛存在于我国西部,所以也被称为“华西秋雨”。学习了高中地理以后才明白,这场雨在类型上属于锋面雨,在成因上是由于这时候来自蒙古的冷高压与来自西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在这个地方相遇所形成。这场霖雨雨量强度不算太大,但下的比较缓,记忆中这场雨会缠缠绵绵地一直下着,有时持续时间甚至会达一月有余。但那时候最喜欢最享受的也正是这个雨季,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躺在被窝里细细听着屋外那些夹杂在漆黑夜色中的风雨声,听一阵子便能从这些风雨声中感受到秋天的萧瑟,越听心里越宁静,那时很多夜晚就是听着屋外雨声和风声才渐渐入睡的。入冬后关中盆地就进入少雨季节,整个冬季极为干旱,呈现出典型的北方气候特征,除了偶尔在刚入冬的时候会来几场雨夹雪和寒冬腊月下一两场大雪外其他时候这里几乎都是晴天。

那时有一句谚语:立冬无雨一冬晴,没有十月初一灵,人们常会用这句谚语预测整个冬天的雨量。由于整个冬天关中地区雨量减小,所以很多河流进入枯水期,径流量明显变小,河流水位大幅下降,往日被水淹没的河床裸露出来,原来宽阔的河面变成一支支细细的水流无力地向前流淌,流着流着就找不到了。由于雨量过小,秋天播种在地里的冬小麦严重缺水,麦苗大片大片地开始枯萎,所以一到冬天这里常常会看到很多人在田间地头忙着为小麦进行冬灌。

以上是一些关于往日雨的点滴记忆,夹杂着一些乡愁,平平淡淡,但我却一直觉得这些雨中的记忆是生活中极为美好的不可忘记的片段。

2022年11月于兰州文理学院茶艺室

(作者简介:张军谋,兰州文理学院旅游学院博士、教授)

编辑:宋绪霞 编审:白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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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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