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村庄


对于从农村里走出去闯荡天下的人来说,内心深处也许都有一个永远抹不去的情怀,那就是故乡。什么是故乡?我认为故乡不一定是一个人出生的那个地方,但一定是他曾经在那里长期生活并成长的地方——从记忆开始一直到为了学业或者工作或者其它变故而于某个年龄最终离开了的地方,这个地方承载了他人生中最本初的生活习俗、人情世故、善恶纷争以及最令人难忘的味蕾记忆。无论走到哪里,这些记忆都将始终伴随在他的不经意的习惯中,就像烙铁在其基因上深深地烙下了印痕,永远也挥之不去。

故乡又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出了国门,故乡就是祖国;在国内出了省份,故乡就是他来自的某个省份;在省里出了地市,故乡就是某个地市所管辖的整个地区;再一直往小处讲,故乡就是某个村庄。每个进城谋生的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记忆中的村庄,那个村庄就是家所在的地方,是父母和祖辈永远不愿离开的地方,即使死去,也要把自己的遗体埋葬到那个曾经耕种过的土地上的地方。

我家所在的村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只不过是平原大地上农耕文明刻画出来的一方村落。没有江南人家的小桥流水,也没有深山老林的巍峨峻岭,甚至连枯藤老树昏鸦的景象也看不到——村里几条大街两边曾经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和杨树早已不知于何年何月都被砍得精光了。如果从高空往下看,我们的村庄略呈正方形,东西五六百米长,南北也是五六百米长。地理位置还算优越,紧挨着省道,往东北方向七八公里,就到了县城;再从县城往东稍偏北方向走二十五六公里,就到了市里;而在我们村庄向西偏南两三里,由东西南北四个街村组成的大村落,就是我们的乡镇所在地。虽然我们村距离城市不算太远,但在2010年之前,村里人拥有私家车的还并不算多,去趟县城或者市里,还得站在村口遥望很长时间才能等到中巴车或者大巴车。

而于我来说,在十五岁之前,很少出过远门。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都是在村子里度过,偶尔会跟随父母去趟县城,那也只是看病;至于市里,印象中只有一两次,那是过年的时候去在市里居住的亲戚家串趟亲。在那个人生阶段,我对世界的认知只是自己生活和成长的村庄,以及相隔三五里地以内的亲戚家所在的村庄。

我们平原地区,人口密集,村庄也密集。几乎每个村庄都是一个独立的行政村,有自己的村委会——我们那一带人仍然习惯地称之为大队部;大队部下面有若干个生产队,早已改名叫作村民小组了,每个生产队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村与村之间的距离也很近,一里地,两里地,三里地,绝对不会超过五里地,请注意不是公里,而是里。在进入新世纪城市化进程快速发展之前,大多数农村人还没有进城买房,我们那一带的各个村庄里常年生活的人少则有千把口,多则达三四千。我们村的人口数量也有两三千,四百户左右人家。

村子里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联系就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的同一姓氏和本家。村子里有事情,或者上面摊派下来的事情,由大队部和各个生产队商议解决;农户家里有事情,就要由本家或者邻里之间互相帮忙来处理了,当然,事情再大也无非就是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翻盖房屋这些;至于农活,平时都是各家顾各家的,到了农忙时节,邻里或者本家之间会互相搭把手,但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和后来的土地流转,谁也不再依靠谁就可以完成了。

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开始于对村庄里各个角落以及周边几个相邻村庄的探索。

我们村庄是由五条主街构成的基本格局:村东边和村西边各有一条二十多米宽的南北向道路,村北边和村南边各有一条十多米宽的东西向道路,在这两条南北街道之间,与其平行并分别相距二三百米左右的中间地带,是一条东西向三十多米宽的大街,那是整个村庄的中心大街,大队部就坐落在这条大街上,也基本上是整个村庄的中心位置。从当时的村庄规划来看,我们村的整体布局和周围相邻的几个村庄相比,还是很方正的,没有给人那种凌乱不堪的感觉。在这五条主街道的两边以及再往里面的地带,便是由各家各户相邻组成的宽窄不一、长短不等的大小胡同了。我少年时期最大的乐趣就是斜跨着身体骑着父亲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在各个胡同里快速地穿梭着。

那时村子里有很多大树,东西南北四条街的两边长着高大笔直的白杨树,中心大街的两旁则种着粗壮的法国梧桐;而在各家各户的院子里或者街门前胡同边儿,又生长着各种不同的树,有椿树,有槐树,有榆树,有桐树,有楝树,还有能结果子的无花果树、枣树、葡萄树,也有人家种了柿子树、杏树、苹果树。正因为有各种不同的树,整个村庄一到春天,就弥漫着各种香甜的气息;到了夏天,就有不绝于耳的知了的叫声;还有各种鸟叫声,比如斑鸠,我们那里叫它春咕咕,春暖花开的早晨,人们总是被它们那“咕咕”的叫声从睡梦中唤醒;也有喜鹊,常常落在树枝的最高处,喳喳乱叫;麻雀数量是最多的,总是成群的在村里的各个角落叽叽喳喳,一有人过来,便呼地一下全都飞到了墙上树上电线上;最令人能感受到时光轮回的是燕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了又走了。至于其它动物,就是各家各户圈养的鸡鸭鹅、猪牛羊、驴马骡兔,还有比较幸运能够在院子里或者街道上自由自在行走或者奔跑的猫和狗了。所有的动物加上各种昆虫,在不同的时间里发出的各有特色的鸣叫声,组成了乡村里黑夜白日间最自然最和谐的交响曲。这种听觉上的享受,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每个村庄的周围都是永不停歇的田地,从绿油油的麦田变成随风起伏的金黄麦浪,从看似弱不禁风的禾苗长成一人多深的玉米地,最后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又变回一畦畦的麦苗;村庄的一年四季,就是在耕种和收获中重复着从不间断的生活,是在袅袅炊烟中开启每一天的喜怒哀乐,是在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的磕碰中重复着辛劳悠闲;又是在每个不同的节日里,演绎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如果说人生真正开始的时间是对过往存有记忆,我对六岁之前的幼年时期是没有记忆的,一切都是从六岁上学后开始的。直到上了初中,我才逐渐对村庄之外的世界有所了解。而从孩童到青少年时期,村庄就是我那个人生阶段的整个世界。从我去县城里读高中开始,也就走上了逐渐远离村庄的路程了。世界,也随着脚步变得越来越大。

其实在上大学之前,我对村庄尤其是那个生我养我的院子,一直有着无比的眷恋,无论走到哪里,过不了多久总会想着能尽快回到那个穷窝窝里。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跟随着社会的发展开始在城市里落脚生活,以及后来经常去更远的地方出差,我对村庄也就只剩下无尽的乡愁了。

(注: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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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4

标签:东西向   村庄   队部   各家各户   生产队   本家   市里   县城   乡村   故乡   往事   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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