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何须悲白发

我的头发自年轻时起就一直被别人羡慕,茂密不说,而且乌黑发亮,长速迅猛,半个月不理发,前额上的头发就会遮住眼睛,后脑勺的头发就会垂于衣领。那时,头发一直是我的烦恼和困扰所在。

因为发质较硬,很难定型,额前的头发总会掉下来,整个脸部看不到额头,甚至还遮了眼睛,影响视力。尤其是遇上大风或者运动时,我的头发更是狂乱不已,像一蓬乱糟糟的衰草。那时,市场上还没有摩丝,没有发胶,没有啫喱水,只能任凭狂风肆虐。形象严重受损不说,更要紧的是脸上极不舒服。没有风时,它也会很规则地垂于额前,其形状酷似扑克牌里黑桃A。所以,那时候有个同学曾戏谑地给我起了个外号——“黑桃A”。我很烦他们,更烦这头发。心里暗暗羡慕那些发质细、容易定型的人;特别是还能有些微微卷的发型,让我一直羡慕嫉妒恨。

幸好,后来还是有人能理解我的苦衷,竟然先是发明了摩丝,后又有了啫喱水。那东西往头发上一喷洒,头发就乖乖地听话了,不往下掉了,还有了型。从此,省了很多事,头发带给我的烦恼少了许多。但是,新的麻烦又来了。由于啫喱水粘性强,每天早上梳头时梳不开,必须把梳子弄湿。这样,头发黏是黏住了,可是,形状极不自然,而且在阳光下它会闪闪发亮,看起来像是假发。常有人调侃我,说我太注重个人形象,头发一丝不苟,蚊子都站不稳。影视作品里,我这形象通常都是些不太务正业的“水老馆”,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很冤。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啫喱水也伴随着我几十年。我个人的消费除了吃饭穿衣以外,几乎就只有买啫喱水了,从未间断过,而且还必须是特硬定型的。我这一丝不苟的形象也已经深入人心,成了我的一个标志特征。反正被调侃也早已习惯了,我的头发我做主。

可是,渐渐地,也不知道哪一天,夫人告诉我,你秃顶了!我简直不相信她说的是我!以前我恨不得头发多脱掉一些,太密了容易脏,夏天热,好麻烦。后来每天梳头时,确实也掉发严重。可我想,我的头发掉不光的,生长能力很强。我常以此而自居,每当开大会时,坐在楼上或者后排,看下面或前面,那一行行、一排排的人头,隔一两个人,头上就会挂着一盏“灯泡”,亮堂堂的,或者白花花的。那一刻,我会暗自窃喜:幸好!我还不需要靠“地方支持中央”。哪想到,这会儿,我自己也开始出现“荒山顶”了!我必须要亲自验证才好,于是,就用手机对着头顶,按下快门。随着“咔擦”一声,我的心也“咔擦”一下,凉了半截。虽然“荒芜”面积不大,从前面看也看不出来;可那块“地”毕竟实实在在“荒”了!而且哪怕是“封山育林”也不管用了,顶上已经成了“不毛之地”!

这也算了,反正我自己看不到。人啊,之所以常会徒生很多烦恼,就是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了,太明白了;自欺欺人有时也会让自己多一些快乐。所以,郑板桥老先生说“难得糊涂”,真是太对了。可是,有些情况你没法视而不见。譬如,对着镜子,乌黑的头发里,突然冒出闪着白光的东西,那么耀眼,你能看不到吗?黑白对比那么分明,白在黑里那么刺眼,你总不能自欺欺人吧。我曾引以为傲的是,同龄人普遍都头染白霜,而自己还“青山依旧”。我头上有时也闪闪发亮,但那亮的是啫喱水,不是白头发。最先发现黑发里这一另类的,又是夫人!


有一天,她突然喝住我:老公,别动!我心里一怔,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儿了,就乖乖地立住不动。没想,她很郑重其事地从我头上拔下一根白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举着被拔下来的白发,朝我眼前一晃:“你也有白头发了!”

以后,隔三差五,她会替我拔下来一两根。最初,我对她说,甭管它,几根白头发,不影响我什么。一向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夫人说,太碍眼了,必须拿下它!可后来,慢慢地,它可就不只是几根了,用手把头发掀开,里边还隐藏不少”敌特分子“。暗藏的”敌特分子也就算了,没发现就当是没有。可是,有些家伙特别张扬,完全不知死活的样子,竟然跑到最外边,甚至还要跳出来,高高地竖起,立于风中,像是一面白色的旗帜插在高地,以挑战的姿态戏弄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得亲自出战了!

于是乎,每天早上梳头时,我又增加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把那些挑战我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消灭掉。开始,但凡是看得见、够得着的,一根也不放过。每当拔下来一堆银丝,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久而久之,不满足于与看得见的敌人作战了,开始把战场延伸到隐蔽战线,把那些隐藏在角角落落的狡猾的阶级敌人一个个揪出来。这就很费时费力了,有时在镜子前一站就站上十几二十分钟,腿疼也罢了,两只手臂常常高举到酸痛。

然而,“白狗子”的兵力实在太多了!消灭这一片,那边又冒出一伙。它们先是单兵作战,后来却集中优势兵力,一堆堆,一团团,弄得你措手不及。有时它们是大兵团作战,看到敌人密密麻麻地向你靠拢,咱自己腿已经被吓软了,哪里还敢恋战!以自己的力量,看来是没法消灭掉它们了;就算是消灭了一些敌人的有生力量,也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会让不小心误伤很多青丝啊!到头来,整个头顶岂不成了同归于尽的荒凉的战场了!

之后,双方坐下来谈判,咱握手言和。只要你不主动出来挑战示威,乖乖地藏着,让人看起来还是“青山依旧”,我也就不“挖洞找蛇打”,无端地燃起战火。就这样,别人看起来依然会羡慕我,这般年纪了还没看到一根白头发,依然还这么年轻,着实可以满足一时的虚荣心。

其实,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这场战争完全是多余的,这个“战争狂魔”其实就是我本人!黑发、白发,本来就不是对立的两端,它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的。是自己虚荣心作祟,才硬生生地发动了这一场场本可避免的“战争”,以至于耗时耗力。现在,我懒得拔它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有什么道理非要人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呢?

老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无可违逆。人到了一定年纪,生白发,长皱纹,掉牙齿,老花眼,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是人人必经的阶段。人不希望自己衰老,也是很正常的想法。可是,你越不希望来的东西,它来得越快。你不去在意它,轻视它甚至忽视它,或许,你会快乐很多。

白发怎么啦?它也是头发呀,满头银丝且不说看起来外观其实也很美,你看老艺术家秦怡、陈铎等,一头银丝多美;而且,白发是阅历的象征、经验的象征。老更受人尊重,老是宝贵的财富。房子老了成古迹,东西老了成古董,美酒老了成陈酿,动植物老了成珍稀。人生到了老年,何尝不是值得珍惜的年华。何况人活的其实是心态,心态年轻,年纪再大也依然极富生命力。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段视频,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竟然能在舞台上用男声、女声,高音、中音,美声、民族、通俗、原生态各种声音唱歌,听声音谁敢相信她会是一位耄耋老人?我的一位老同事,七八十岁的年纪,退休以后从零起步钻研易经;用电脑写小说,现在已经有几十万字作品面世。他们老吗?我看很多年轻人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李白 在《将进酒》里写道: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白居易在《病中答招饮者》一诗中写道:“顾我镜中悲白发,尽君花下醉青春”。古代文学雅士面对满头白发,面对易逝的时光,虽然也有伤感,有无可奈何的叹惋;却能以一种豁达的人生态度,去“尽欢”,去“醉青春”。我们又何必总是纠结“老”的问题,对镜又何须悲白发,让自己“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谢谢原图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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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0

标签:银丝   敌特   白发   作战   头发   敌人   年纪   羡慕   形象   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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