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松措记

文/黄仕隐

壬寅霜降，南伽巴瓦峰录毕，因见其摄图，有湖映其峰，而澄湛如鉴者，遂起恨晚之意。于是洵诸客，是湖名何？地理处何？其深广周至几何？其动植物产又几何？客一尽之。

余曰：是湖，吾既缘会，奇而询之，询而得之，彼得吾则不寂寞于遐荒，吾得彼则不嚣熙于繁纷，如是相契，得无托诸文而有感以生灵乎？客沮曰：“若是湖单，非吴之湖，济之泉，大小包含，浮玉连波，胡可记之？”余曰：“湖贵在清碧，不在多寡，使人留连为胜景，则人混水浊，不得为纯洁也。”“是湖高冷，芙蓉不生，苹蘩不长，环其周者，大木粗枝，不见乎幽篁，非永之潭，苏之池，士不游宴，艺不从侍，寻乎前志，不得闻诗文酬唱，胡可记之？”余曰：“湖贵在遭遇，不在浮誉，使人处高知惧，经冷知畏，虽一二知言，尤可传其神矣。”“是湖夹谷而生，潴雪而成，无有茭牧、泽溉之利，宦不至，政不及，兴废靡有时，胡可记之？”余曰：“天作瑶池，离群独善，不忧旱潦，不恐淤填，无有疏竣之劳，汲水之竭，不待人完，不须时美。可记。”“是湖，非游旅不名，非途便不至，然惟节假可见一二停辙之人，即如蜀毗之人，亦惧其险远，以为游利者不久，夫人情竞趋，不喜冷落，胡可记之？”余曰：“此固宜记之也。彼游客之来也，摄图窥景，不过一日半天无聊之兴。已而离，不期复至。玉门关远，孤城万仞，而今游者众。龙城飞将，胡马阴山，而今人不忘。虽然，人情同好，独以性存。彼赋玉门阴山，以怜边也。兹西南疆，亦同。使无歌塞诗边赋，人不知前人迹，奚有后之攻守？若是湖，无有华夏文章，迨及事变时迁，今之游者去、居之移，八代十代，五百千载，孰其谓中土？比之南之交趾，辽之乐浪、玄兔，孰其将求索？使华夏之有西域也，以马班史笔载之也，而后唐复之。”客于是不复沮。

是湖谓巴松措，巴松者，方言谓绿水也，措者，湖也。藏人远海，不及临见，常以大湖为海，故循。位工布江达县，工布江达者，巨谷口之谓也，藏江东流，至此遭嶔崟折南，湱湱如漈，穿界入天竺南洋，就恒河，濡释伽达摩之水也。浸中惟一渚，谓扎西，距岸三十余丈，有浮屠建寺于其上，谓错宗贡巴，未索得其意。寺小，肇建于唐季，千余载有加，供莲花生大士及弥勒、千手观音与金童玉女。今所睹二层木构，传桑杰林巴建，奉供六百余载。传是地本无湖，乃为鱼形山高矗，遭怪兽咬脊，乃塌堕成湖，血流成海，乃知妖鱼潜山中，天帝怒之，属神犬降妖，神龙降福。鱼不胜犬，被钉湖中，露其脊，被烈日不得动为害。久之，鱼修行转善，化为桃树，神龙原之，亦化钉为松，遂成今所见桃松连理也。是说固不稽，然未必无原，盖是地多震，山崩地裂，塞谷成湖宜有之，今所谓偃僿湖也。湖长可四十里，广可一二里，蟠曲于雪峰间，深可百丈，殊乎中土之浅湖也。以是故 ，红教视为圣湖，寺则为朝拜圣地。若其产，亦以鱼为著，然土人不以之为业，盖牧刍可供食矣。涪州沱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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