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散文｜静悄悄地外公的葬礼

文/光小月

睡梦中听到父亲唤我小名，迷迷糊糊地嗷了一声，便急忙穿上衣服、拖着鞋子出了房门。

父母房间的灯亮着。我站在院子中问什么事。父亲说：“赶紧开车把你妈送过去”。心里一惊，妈怎么了？——昨夜呻唤胃痛，但那也是隔三差五就犯的胃病。

急忙推门进去，母亲正在整理衣服，没怎么嘛！父亲边从柜子里取钱边说：“外公可能不行了，你带你妈赶紧过去，我一会就到。”

如此情景前年或是更早些时候的一个冬季也出现过。那次，也是在夜里，外公病危，舅舅没遇过这种事不知怎么办，就电话联系姐姐们。大伙一致同意送医院治疗，由舅舅、我的父母、小姨娘陪护。

我被母亲叫醒——来陪我的大女孩，那时候也就三四岁，和我的父母睡在一起，怕她夜里起来受惊吓。父亲也是从柜子里取出几千块钱，说去医院肯定要用钱，预备着。

那次，大家其实是带着外公去世的心理准备去的，因为他们特意联系当过阿H的司机开车送外公去医院，希望能在外公离世时念几段经文。我穿好了衣服一直亮着灯等待外公去世的消息的到来。但那次外公扛过去了，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回来了。

我回房间，拿了车钥匙，便载着母亲往舅舅家驶去。夜幕漆黑，路灯泛着淡黄温柔的光。没有机械声、没有鸡鸣狗吠，世界还处在睡眠之中。我寻思应该一两点吧？感觉中刚刚闭了眼就被叫了醒来。不过不对，路上有几个老人悠悠地往寺里走。原来已经快到晨礼的时间了。

舅舅家的院灯亮着，几个房间的灯也都亮着。母亲与我匆匆进入外爷平日住的房间。这是一间昏暗的房间。

我有不满，老人住的房间为什么安一个这么暗的灯泡！人的眼前亮了，心情不是也好一点吗？！我轻轻叹气，不是因为外公将要离世，只因这昏暗的房间。

外公平躺在炕上，听不到气息，突然的会用喉咙深深的吸上一口气，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呼出去。舅舅跪坐在外公身旁，两眼红润地端详着外公的脸庞。他的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外公的胸膛，就像捋小猫咪身上的毛那般轻缓，一只手握着外公的手，喃喃着：“胡达呀，怎么办，怎么办……”。

母亲靠近外公喊声——“阿大”，外公努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便又闭了眼。他认出母亲了吗？是否回光返照也认出了我呢？上次见面他可是没认出我来。

母亲说：“赶紧请阿H去”。于是，我与表弟赶紧驱车去请阿H。

阿H跪坐在外公身旁念起经文。念了两三段，外公就渐渐没了任何动静，如同瞌睡的婴儿听着母亲的哼歌睡去。我摸摸脖颈，找不到颈动脉跳动，舅舅摸摸手腕也说找不到脉动。——外公无常了。

舅舅合上外公松塌了的口。又与阿H一道将外公的遗体沿着炕沿头安放好，盖上一张毛毯。——现在只能等待，等待天明。

阿H回去了，他还要带领人们做晨礼。舅舅、父亲、姨夫也去做晨礼了。大姨娘走进来站在门口望望，并不走近，便拿盖头掩住口鼻伏在门旁的柜子上无声的抽噎。舅舅的大女儿也不进来，只是从窗外望望，便掩面离去。外婆手里拿着汤瓶、肩上搭着毛巾十分淡然的准备洗小净。

我本害怕外公的去世会失掉外婆生活的念头，看来自己完全是多虑了。——是外婆参透生死还是悲伤被隐藏？

母亲、小姨娘坐在凳子上，商量着待会儿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我坐在外公头旁，脑袋中生存、死亡、关于外公的记忆等杂乱无头绪的闪现，不需要说话，只呆呆地坐着。

天色亮开了。舅舅坐在椅子上，眼角湿漉。外婆坐回炕底，安慰舅舅：“你已经尽孝了，他走得很轻松，这是他命大，没什么可以伤心的。”然后诉说着夜里的事：

外公起了几次身，但基本没有了以往的咳嗽。最后一次起身后躺下便伸展开了双腿。外公患病多年，平日只能侧卧，他的双腿可从没伸直过。她预感外公快不行了，就让表妹叫醒舅舅。舅母督促舅舅赶紧找车送外公去医院。外婆却说已经咽气的人了，让他好好躺着吧，别折腾了。然后，舅舅就念着几段经文，等待姐姐们的到来。

天大亮，阿H们为外公洗了身子，穿了白布克番。不一会儿，悼念的人就陆续来了。有的一个人来，有的一家子来，他们安静的进入遗体所在的房间探望。轻轻掀开遮在头上的白布，或掩面流泪或深情严肃或唉唉叹气，然后掌手祈祷，完了再将白布盖上，又匆匆离去。我还是坐在外公遗体旁，有人进来就站起，帮他们掀开白布，与他们一同掌手，人走了就一个人发呆。家里的人忙着该忙的事，我不知道做些什么，就守在外公遗体旁好了。反正这里应该要有人在。

晌礼结束，外公的遗体被抬至清真寺，在伊玛目的带领下很快殡礼完成。此时坟地早已经挖出一个深一米七八的坟坑。经过十几把铁掀紧张的运作，坟头很快涌了起来。众人祈祷完也就纷纷散去。

一个节俭的、令人生畏的老革命就这样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