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去的乡村记忆

小时的乡村，鸡犬相闻，夹杂着黄牛的“哞哞”叫声，毛驴高亢的鸣叫，“嗯—啊，嗯—啊”的拉着长调子，健壮的马打着响鼻，骡子欢快的在土地上打滚，站起来抖一抖身上的灰土，精神抖擞啊！我们可以看到黄牛大而清澈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温顺，马儿的眼睛很有灵性，像是会说话，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上面，小时候经常想，要是人长成这么大的眼睛会是什么样啊？还有猪，每家院子基本都有，懒洋洋的，摆着小尾巴走着小方步，屁股扭来扭去，带着它快要坠到地上的肥肚子。找一个有太阳的地方躺下睡一觉，满意的“哼哼”着。我们家那时养了几头猪，大的小的，大肥猪在院子里扭着屁股的时候，如果我上前去给它抓抓身体，捋捋毛的话，它就会马上躺倒，很舒服的享受我的抚摸。我们后院还养了一群鸡，公鸡全身雪白，鸡冠鲜红，走起路来昂首阔步像不可一世的将军，有比较厉害的见了人就支棱起翅膀，头一低，猛冲过来啄你，所以那时候我们到后院上厕所都会手里先提个棍子，但有时候它还会在后面偷袭。还有几个母鸡每天轮换着下蛋，我会趁鸡窝没人的时候（应该是没鸡的时候）偷偷拿走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蛋，每天傍晚只要听到母鸡在“咯咯哒，咯咯哒”无尽的炫耀自己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鸡刚下了一个蛋，它真的是要炫耀很久呢！我发现我不是想说食物来着么，怎么陷入了回忆里，言归正传吧，还是说说那时候我们吃的是什么吧。

那时因为每家都养了不同的牲畜，就会产生肥料。每家大门外几乎都会有一个比较大的粪堆，并不臭，因为牲畜都是吃草或粮食，再加上沤粪的时候得给上面盖土，等到慢慢发酵了就会运到地里去，所以表面是干净的黄土，在地里辛苦劳作的男人们，回到家往往就已经很饿了，女人这个时候赶紧去做饭，男人就拿出半块馒头，剥一根大葱，圪蹴在自家门口粪堆上，吃起来。至于为什么是粪堆而不是平地上，可能因为高处看得远吧，符合大男人高瞻远瞩的气质，是圪蹴而不是坐（大门口都有石头可坐），那就是我们当地人文特色了吧。可是，现在却还怀念那个时候的场景啊，再后来就慢慢没有了，粪堆也没有了，人也不再简单的吃大葱就馒头。

我们当地的主食是馒头和面条，馒头是老酵母发出来的，很蓬松，面条都是自己和面，用擀面杖擀得又细又长，我们那里判断家里一个女人饭做的好不好，就看她蒸的馒头咋样，擀的面条咋样，娶新媳妇也必提前打听和考验这两种技能。平时家里只要有馒头，那就不愁吃饭，饿了随手拿一块馒头就可以充饥。菜么，每家每户最常见的就是一盘绿(liu四声)辣子，我们必须得把它念成(liu四声）（我实在不会在这里标声调）才会觉得有那种天然醇香的味道。因为农忙，好多人家里常备这么一盘绿辣子，就是把自家地里种的青椒摘了，剁碎，拌上油盐，早上夹馒头吃，饿了也夹馒头吃，中午每家都是擀面条，用红红的油泼辣子一拌，倒点盐和醋，我们那里称作“燃面”的，再没有什么是那一盆燃面解决不了的。劳作了大半天的人们，只要有那么一盆燃面，顿时解乏，记忆最深的，到现在还时常想起的，就是我们斜对门的那个姑娘，我的同学，她每天中午端着那么一大碗的燃面，白瓷的碗，加了很多油泼辣子的白中带红的面条，站在她家大门外的门坡下面，瞅瞅我，然后伸出她的舌头，用筷子挑一根长长的宽面，把面条的顶端放在舌头上，嘴巴一闭，嘶溜嘶溜的，一根长面条就被吸进嘴里，然后再挑一根，伸出舌头……我那时觉得她吃面的样子看着香极了！然后回家吃面条的时候也学着她的样子，不料刚伸出舌头，就被母亲训斥，女孩子家，那样吃饭像什么样子！母亲觉得那是不雅的，不允许我养成那样的习惯，我也就没有机会尝试像她那样吃会不会真的比较香一些。

那样的燃面除了辣椒油，盐和醋，是不会再放其他的，就那么简单的佐料，也不用放菜，就很香。所以我们那时大多人经常吃的也就是一盘绿辣子，夹馍，或者大葱就馒头，或者一碗燃面，早晚会加一碗小米粥，或者小面汤。有时会做一些比如拌胡萝卜丝，炒土豆丝之类，刚出锅的蓬松喧软的大馒头，夹上红红的萝卜丝黄黄的土豆丝，胡萝卜的橙色渗进热馒头里，看着都会流口水。就那么简单的一两个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种什么菜就吃什么菜。

只到后来，大家都不满足于种自家的一点地，都想多赚钱，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都想脱离伴随粪堆的生活，也没人养牲畜了，水泥地代替了黄土地，幸好也没养骡子们了，不然它们在哪里舒服地打滚呢？化肥代替了粪土，家家门口放的是小轿车，我们再也看不到黄牛温顺的大眼睛，看不到昂首阔步的大公鸡……什么也没有了。

我家小朋友昨天问我：牛有多大？我不知怎么回答。“你没见过牛吗？”“没有”。噢，确实，他只在电子屏幕上见过。现在的孩子啊，真不如我们的童年有趣！

我还是很怀念那个鸡犬相闻的小乡村，那盘六（绿）辣子，那碗燃面，什么菜也不放的……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那时的人们，很有力气，扛麻袋，背石头……谁说吃的太简单了会没力气？想想过去的人们，再看看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