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对你说（2020年下水文）

亲爱的爸爸妈妈：

见信好。

习惯了平日里与你们没大没小似的嬉笑打闹，一直到此刻写下“爸爸妈妈”这个称呼时，我才意识到你们有命令、批评，甚至呵斥我的资格，所以我好像不应该为今天在餐桌上你们直白的一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懂什么国家”而感到闷闷不乐。

可，正是因为我年轻气盛，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动笔写下这封信，以表达我对你们在餐桌上因疫情而起的讨论的一些看法。

在餐桌上，氛围是低迷的，你们的脸上堆满了愁容，对疫情并不乐观，甚至恐慌未来的生活状态，我听着，忍不住说了自己的想法，可你们充耳不闻，无情地打断了我，继续陷在悲伤的情绪当中。

我理解，你们曾经经历了非典，那一场真实的灾难，一定令你们产生了无数悲痛的记忆。对此，我没有感同身受，反而好像失去了往常的情感代入，产生了一种陌生感。我无法想象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在相遇的路上与彼此保存足够的距离，不寒暄，不问候，失去了所有的情感联结。

即便长大后看有关非典的电影，会害怕，会震撼，会担忧，可当片尾的字幕滚动，我就会立刻从光影斑驳的影像中迅速抽身。电影，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人的想象空间，却也用若即若离的距离封闭了人的想象，用“本故事纯属虚构”的幻象让读者和观众相信，这很遥远，这很不真实，我们不会经历。只是，这能够简单用文字和视频建立起的幻境，也能轻而易举地被打破。

在年岁之末，一场新型冠状病毒用独特的方式为当下生活在新时代的人类重新圈画了一个被封闭的空间。

我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这个被封闭的空间：马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活动的大多都是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其余稀稀疏疏的就是用口罩把自己覆盖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在行走的人；城市的各个区域都被小范围地围住了，不是当地的不能进出，是当地的要登记、要实名制，出去的就没办法轻易回来；超市里的速食食品都被抢空了，而且也得不到充足的供应，菜场都关了门，剩下的在门口摆摊坐地起价……

我亲眼见证着这个封闭空间的形成和发展，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结束。

在任何一个时代，世界都是要经历灾难的，也许天灾，也许人祸。我总觉得，人类就是在无数的灾难当中，在一次又一次被封闭的空间当中才学会成长的。就像你们经历非典的那一年，淘宝也正在面世，但几乎没有人相信淘宝会在当下的时代获得成功，可事实证明，它超乎想象地做到了。

或许，达尔文进化论当中的一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灾难必然是残酷的，有人生存，自然也有人死亡，每一次的灾难都是如此。在你们给我的描述中，除了这一场确诊人数逼近好几万，导致各个地区实行封闭政策的新型冠状病毒，间接或直接经历的有2002年在中国广东发生，并扩散至东南亚乃至全球，直至2003年中期疫情才被逐渐消灭的一次全球性传染病疫潮SARS，还有据史料记载，在18世纪的欧洲，导致死亡人数高达1亿5千万人以上的天花，以及在公元541到542年地中海爆发的查士丁尼瘟疫，在最严重的时候，每天就能杀死5000至7000人……

来势汹涌的灾难背后，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并不会就此停下来，相反，只会愈演愈烈，更糟糕的是，这些喜怒哀乐在灾难面前，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即便没有灾难，一个人的悲欢永远只是极小范围的独角戏。

如此看，世界好像很残酷。是，世界本就很残酷。小时候着迷过一部电视剧，记得女主角在得知自己的病之后，一个人无助地蹲坐在医院门口，看到一对哥哥和妹妹正在欢乐地追逐打闹，心里在想：

这个世界不是应该要停下来吗？为什么他们还玩得这么开心？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快死了吗？……世界不会因为我而改变，地球依旧会运转，太阳依然会升起……

在人生当中每一个欢悦或悲伤的时刻，我都会想起这段话，都会看看四周与我毫无关系的人群，的确没有人会因为我的欢悦而手舞足蹈，的确没有人会有因为我的悲伤而痛哭流涕，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运转。

就像每一个人心惶惶的白天走后，夜深了，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每一家都在发生着故事。窗外是诚惶诚恐的病毒入侵，窗内是心知肚明的情绪爆发。一个人的独角戏，永远都在发生，即便这场灾难导致的死亡人数更多，即使这场灾难蔓延的范围更广。

在世界的灾难面前，个人所遭遇的并不会因此显得简单一些，相反，犹如是雪上加霜般的残酷，令生活其中的人更难抵抗。

我，或者其他单独的个体，都是这个世界上极小的一个人，没有谁盲目乐观，死亡是会逼近每个人的概率，谁也不会幸运逃脱。唯一要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在客观地乐观着，我们相信凭借现在的医学技术，疫苗会研究出，等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冠状病毒也会无处遁形。

这就是我乐观的原因，也是我写这封信的原因，我想告诉你们：每一次的灾难，都像是一个很深的无底洞，它只有一个出口，除了勇敢面对，再无其他。

你们的女儿 李梦佩

2020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