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

硝烟席卷大陆，满街的豺狼虎豹，

黎明被浓稠的黑暗遮蔽。

两双手紧紧相握，

指节交叉间，骨结执着的相守。

蓬勃的生命，在阳光当头折断，

理性的火花，湮没在黏着的淤泥下挣扎，

稚嫩的芳草，懵懵懂懂的走向墓场。

吾一不愿鲜花褪色，碾落尘埃，任人践踏，

二不愿废水浇烂尚在襁褓中的种子，无人问津，

但，吾亦身无长物，只有一条坦坦荡荡的英魂，

飘荡天地间，足以燃起浩然正气。

卿卿吾妻，两三小屋后，适冬疏梅筛月影，

吾与并肩携手，感爱一念，无穷力也。

今之逃家复归也，愿吾妻一切安好。

吾深知生死难测，前路茫茫，

然吾辈生逢乱世，遍地腥云，实难视若无睹。

今赴国难，吾亦欲尽匹夫之勇，还吾妻儿、国土一片海晏河清。

汝腹中健儿，吾疑其女也，女必像吾，吾心甚慰。

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亲为志。

执笔片刻，忽笃信鬼神之词，

吾去后，亦知人间事，

必日日相伴，不离左右，

然肉眼难见，卿卿只需知我不弃，切勿感伤。

家中诸母皆通此文，念在往日情分，多照拂吾妻一二。

卿卿亦需念家中长幼，顾惜自己，珍重珍重。

（情之所至，向死而生。山盟海誓，方敢孤注一掷，赴明日，如赴前世。只忧卿卿固执。余生无从安置。七尺男赴青云，今启齿先向奈何桥边去，九泉烙印下卿卿姓名。）

——纪清朝末年革命烈士林觉民，1911年4月24日写给妻子陈意映绝笔《与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