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法学教授遭网暴，痛斥：“他们编造了这些谣言”

何家弘，1953年出生于北京，法学家、作家，中国人民大学大华讲席教授、法学院证据学研究所所长、反腐败与法治研究中心主任；兼任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委员。著有《短缺证据与模糊事实》《亡者归来——刑事司法十大误区》，系列小说《洪律师探案集》，被翻译成多国文字。

网暴者编造了这些谣言

何家弘

2022年8月28日，“中国网络文明大会”在天津召开。这次大会的分论坛之一就是“网络谣言治理”。对于这个问题，我最近有了一点切身的体会。

我在中央电视台的《今日说法》节目中就“错换人生案”的证据问题发表了一些个人意见，竟然招来了“网暴”。其实，我的基本观点就是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偷换”的事实。我认为，公安机关的调查是认真负责的，法院的判决是公平合理的。现在有了二审法院的终审判决，我们就应该尊重并维护法院判决的权威，因为这是法治的原则。

然而，某些网民竟然气急败坏地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公然编造各种谣言。例如，有人造谣说，我是驻马店人，而我的妻子是驻马店平舆县人，与杜某某有亲戚关系，因此我要替杜家站台说话。我和妻子都是北京出生、北京长大的，她在此前甚至都不知道驻马店在什么地方，更没有听说过“平舆县”这个地名！有人造谣说，我收了杜家的钱财而为其说话，但是又提不出任何证据。还有人用我的头像拼制成低俗的裸体视频，发布到网上。要知道，我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这些造谣的人真是无耻至极！顺便说，这些人的行为已经涉嫌侮辱与诽谤，我保留通过法律程序追究其责任的权利。

诚然，很多网民只是不同意我的观点，提出了一些疑问。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也是我可以接受的。至于那些疑问，其实我已经在有关视频中做出了回答。如果你们确实想听到我的回答，那就再去认真地看看那些视频。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的观点，那就去发表你们的意见，但是不应该进行人身攻击。顺便说，我不会再就这个案件中的证据问题公开发表意见了。

有些网民还对我的博士学位提出了质疑，认为仅用一年时间不可能在美国拿到法学博士学位。有人说我的博士学位是假的，还举出了北大陈某某教授的爱尔兰欧洲大学工商管理博士学位为例。有人甚至说，我的假学位证就是杜某某给办的。这些人真敢编瞎话！

另外，还有人撰文，要求我在网上提供相关的证据，证明我在美国获得了法学博士学位。我以为，这个要求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下面我就进行说明与证明，同时也借机回首三十年前的留学生活。

1990年1月初，我应美中法学教育交流委员会的邀请去美国西北大学法学院作为期半年的访问学者。西北大学法学院建于1859年，是美国历史最为悠久的法学院之一，现在也是美国最好的法学院之一。在那段时间，我旁听了著名证据法学家华尔兹教授主讲的课程，而且多次利用课间求教，大概就获得了他的好感。后来，他跟我谈到了攻读博士学位（SJD)的问题。那时候，西北大学有不少中国留学生，但是法学院很少。

此事对我很有吸引力，因为当时在中国还没有犯罪侦查学专业的博士学位点。但是，当时出国有严格的纪律，我必须按时回国。回国后的第二年，我开始申请出国留学。大概因为有两位西北大学法学教授的推荐信，所以我的申请读博很顺利，条件也很优惠。西北大学法学院免除了托福考试的要求，而且提供了全额奖学金。对于当时的中国留学生来说，奖学金是至关重要的。

1992年8月底，我第二次来到芝加哥，成为西北大学法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就是华尔兹教授。与他商谈之后，我把学位论文主题从“犯罪侦查制度研究”改为“检察制度比较研究”。我说自己努力在一年内完成论文。当时，他对此不以为然。不过，他没有要求我去选修课程，就让我集中精力撰写论文。

因为我对这个课题已有一定研究，所以主要困难就是英文写作和电脑操作。当时，美国学生一般也没有个人电脑，都要到大学的计算机中心去操作。那里白天学生很多，晚上和周末则很清静。我就在白天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和做笔记，晚上和周末则集中时间去电脑中心写作。古人说，勤能补拙，我就日复一日地勤奋研习。今人说，写博士论文能减肥。其实我并不需要减肥，但我那段时间的体重已经减到了不足一百斤！到了1993年5月，我终于完成了让华尔兹教授比较满意的论文稿。

我们在华尔兹教授的别墅门前合影

因为已到期末，华尔兹教授就安排我在下学期参加答辩，并且让法学院安排我参加了当年的毕业典礼。毕业典礼在芝加哥市中心的海军码头大礼堂举行，既庄重又热烈。那一年有二百多名法律博士（JD）的毕业生和二十多名法学硕士（LLM)的毕业生，而法学博士（SJD）的毕业生仅我一人。于是，我被安排坐在毕业生的首位，而且第一个上台接受学位授予。当时，我并不像其他毕业生那么兴高采烈，因为我还不知自己能否通过答辩并拿到学位。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戴上的博士帽确有虚假的成分！这有照片为证。

西北大学法学院刊物上的毕业典礼照片

我坐在毕业生的首位

毕业典礼后我和妻子在法学院的庭院内合影

9月2日，我在法学院参加了博士学位论文的答辩，三位教授对我的答辩都很满意。9月9日，法学院的教授会议通过决议，建议西北大学授予我法学博士学位（Doctor of Juridical Science）。这一天也就成为我获得法学博士学位的日子。这有我的博士学位证书为证。

从1992年8月31日算起，我一共用了1年另10天。据说，我在美国创造了用最短时间完成法学博士学业的记录。一般来说，这至少需要三年。获得学位之后，法学院主办的《西北通讯》（The Northwestern Reporter)的记者对我进行了专访。记者问我，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法学博士的学业。我说，因为我年轻时在中国东北的农场受过锻炼，特别能吃苦。这篇专访文章发表在《西北通讯》的1994年夏刊。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无论何是否创造了最快完成法学博士学业的记录，大多数曾与他共事的法学院教授都同意，他创立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学术标准。何的论文导师乔恩·华尔兹教授把何的著作描述为‘我所见过的最好的法学博士论文’。”

《西北通讯》的封面、访谈文章和红框内的引文

高兴与兴奋之余，我就开始思考未来。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我原来的签证是从1992年8月到1993年7月，家人与我相同。于是我在5月就向美国移民局提出申请，把签证延期到1993年底。我在收到移民局的批准函时大吃一惊，因为我们的签证被延长到1999年12月31日！我以为这是个错误，就去西北大学的外事办公室询问。工作人员也有些惊讶，但认为“这是一个友好的错误——如果它是错误的话，因为它表明你们是受美国欢迎的人”。

我们的签证期限很长，但是只允许一次入境。这就是说，如果我们离开美国，那么我们的签证就都失效了。于是，我们就面临了是否回国的选择。顺便说，我的妻子是祖传中医，当时给一些美国朋友看病，包括针灸，颇受欢迎。我认为自己的事业在中国，而且我对中国人民大学怀有感恩之情。一方面，我出国留学时人大给我开了绿灯。另一方面，我在美国留学期间，人大还照常让我晋升为副教授。经过综合考量，我们选择了回国。

在回国之前，我开车带着家人先去东部，游览了密歇根州的兰辛市、纽约州的布法罗市（尼亚加拉大瀑布）和纽约市，新泽西州的大西洋城（赌城）、首都华盛顿市和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后来又在回国途中游览了加州的旧金山市和洛杉矶市（迪斯尼乐园和好莱坞影城），为我们的美国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和女儿在迪斯尼乐园内合影

1993年10月回国后，我继续在人大法律系任教。1995年，我的博士学位论文由中国检察出版社出版，英文书名是Criminal Prosecution in the PRC and the USA: a Comparative Study,中文书名是《中美检察制度比较研究》。这大概是我国最早出版的由大陆学者用英文撰写的法学专著。

某些质疑我的博士学位的人要求我提供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的学位认证书。坦白说，这个我还真没有。在我留学回国的1993年，教育部（当时是“国家教委”）的留学服务中心还没有提供学历学位认证的服务。在我的印象中，当时只能提供《留学回国人员证明》，主要用于购买免税汽车。我当时就买了一辆夏利小轿车，成为人大法律系最早的“有车族”之一。留学服务中心大概是在2000年才开始提供学历学位认证服务的。

不过，我有一个更加权威的“学位认证”。2003年9月，我荣获了由中央组织部、中央宣传部、中央统战部、人事部、教育部、科技部联合颁发的“留学回国人员成就奖”。那可是带有国徽的“国家级认证”！当时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我们。

2009年10月1日，我又作为留学回国人员的代表，登上了建国60年大庆的天安门观礼台。

数码相机的日期设置有误，但是不影响照片的证明力

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当年的许多记忆已然模糊，当年那流利的英语已然稀松。不过，那毕竟是我人生中一个相当特殊的片段。

这些就是证明我的法学博士学位的证据。信不信由你。

附 关于“错换人生案”的再声明

何家弘

2022年8月19日，中央电视台的《今日说法》播出了“错位的人生”下集。我作为点评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涉及“偷换”的证据做了具体的分析，但是编导考虑时长限制而只选用了其中的几段话。因此，很多观众对我的点评很不满意，在《何家弘说案》的评论区留言，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批评和质疑。

于是，我先在评论区做了简单的说明，然后又在23日发了“微头条”如下：许多网友还在询问错换人生案的问题。我说过，我会单独做一期“何家弘说案”，专门谈一谈错换人生案中的证据问题。因为是单独录制的视频，我就可以比接受《今日说法》的记者采访时说得更详细，更全面。我不会食言，也不会拖延。近日我在办足球的事儿，明日完成之后就开始准备说案的文稿，本周末可以录制。然后，瞰法再进行编辑并配上字幕和图片，预计下周五发布。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咱们不见不散。

然而，在《今日头条》和《抖音》上的“何家弘说案”评论区，仍然有很多留言在追问或发表意见。今天，我再次声明：我一定会坚守我的诺言。昨天，我已经完成了“错换人生案的证据评析”的视频录制。接下来，编辑还需要做一些配图和字幕等工作，计划在下周五（9月2日）发布。

按理说，我到央视节目做专家点评，是稀松平常之事，没想到却招来了不大不小的“网暴”。网上有成千上万的评论，包括对我的人身攻击。有朋友就问我，要不要请平台删掉那些恶意的评论？我说，不用了。我不喜欢他们的言语，但是我尊重他们发表意见的权利。

然而，有人还给人民大学打电话，对我进行举报。我不知道举报的内容，但肯定没说好话。按照学校的规定，有关领导就找我谈话，询问了有关情况，也表达了对我的人身安全的关切。

我以为，人们对某个事件有不同看法，这是很正常的，而且人们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某些人的言行已经超出了发表意见的范围，而且似乎是有组织的行为。我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好像触动了某些人的“蛋糕”，或者说，我的话得罪了某个利益群体。我不禁感叹——

网络诚如江湖，黑白都有险恶。老夫无欲无求，说案消遣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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