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19日下午,云南文山深山的村子里来了一伙外地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害怕是哪里流窜来的坏人,便上前询问来村子的目的。
那伙人倒是挺客气,笑得和气,让烟让得也利索,让人心头的怀疑散去一大半,烟不贵也不便宜,但偏偏是店里口味最好的。
这做派看着倒不像坏人,可村民没有放松警惕,语气放缓,问来村子里干什么。
解释了老半天,村民弄懂了他们的来意:省里评慈善奖,听村里有个姓杨的大善人,便派节目组向来看看景,准备先拍个短片。
姓杨的大善人——杨家。
这是村民听完的第一个反应,老杨家两个儿子有出息,一个开矿,一个养猪。
开矿的那个不行,老拿鼻孔看人,养猪的那个没话说,凡是村子里的,甚至周围村子里的鳏寡孤独、老弱病残,只要生活困难,猪肉都不要钱,按时隔几天送过去。
聊完以后,这伙人把烟都给了村民,村民不好意思地收下后,追问了一句:“知不知道杨家在哪?”
这伙人推辞说“八字没一撇”,让村民指个方向,让他们看看就行。
顺着村民指的方向,一伙人再次散开,朝杨家出发,一路上依旧是不紧不慢,保持着闲庭信步的状态,有的甚至还一直举着个不大的摄像机,可这份悠闲,到了杨家门口就迅速消失。
收起摄像机,掏出藏起来的手枪,快速对占地颇大的杨家展开包围,杨家养的狗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地狂吠起来,这伙人也不再保持客气,用力拍打着杨家的铁门。
激烈的拍门声中,狗叫得越发凶厉,杨家哥哥杨星皱紧眉头,跑到院子里开门,另一边,弟弟杨帅听到外地口音,大惊失色,直接跑到后院翻墙逃跑。
杨星一打开门,便有人扑上来,放倒之后,又将他双手反剪身后,摁在了地上,对方动作太快,杨星反应过来时,脸已经死死贴近地面。
他一面挣脱,一面高呼:“你们干什么!大半天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酷地“别动”,他顺着头顶的寒意,眼睛向上翻着,看到了黑黢黢的枪管,紧接着,他感觉到两个冰凉的环状物体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浙江湖州警察!还记得自己在那犯过什么事吗?”对方紧接着的一句话,让杨星如坠冰窟,再也不敢乱动。
他怎么敢不记得,他现在的一切,都建立于他犯的事上,但他怎么也想不到26年了,警察还能抓到他。
上个世纪90年代,杨星和杨帅不甘心在村里种一辈子地,从村子跑了出来,可因为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技能,只能在街上瞎混。
蹉跎了几年,钱是一分没攒下,倒是三教九流认识得挺多。
1993年4月,去湖州打工的好友胡高突然回到了云南,还带回来一个叫沈忠的菱湖人。
胡高和杨星、杨帅几年前一起在街面上厮混,因为年初的时候,受不了游手好闲的日子,便跑到江南打工,期间认识了沈忠。
沈忠游手好闲,不过自诩与混混不同,在街头厮混也是在找够义气、够资格一起合作“干大事”的“兄弟”。
沈忠所谓的“大事”,是从《水浒传》上学来的说法,他从前在菱湖混,见过不少从更南边来的珍珠商人。
在他眼中,这帮人挥金如土,目中无人,看得沈忠忌恨不已,发誓自己有朝一日,一定学一百零八好汉来一次“劫富济贫”。
杨星、杨帅在云南并不好过,90年代虽然古惑仔大行其道,但警察也不是摆设,唯一收入来源的保护费惨淡之后,两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听了沈忠的“大事”,杨星和杨帅内心基本毫无挣扎地就答应了下来,那天夜里,四人在一家大排档来了一次“小聚义”,四人一杯又一杯酒喝得潇洒,不一会就酩酊大醉。
“凭什么那帮人能吃香喝辣的,哥几个只能在街头喝西北风?”沈忠喝醉之后,还不忘给杨星、杨帅洗脑。
酒精的刺激下,沈忠为二人描绘的“吃香喝辣”的日子越发清晰,又想想在街头被警察像猫撵耗子一样逃窜的日子,两人的眼睛都红了起来,心里也暗下决定,一定要“出人头地”。
四个人酒后的互诉衷肠,就这么把最后的良知泯灭了。
第二天一早,杨家两兄弟带着宿醉未醒的沈忠,神神秘秘地去了一个小黑房子,在那里,沈忠见到了“狠家伙”——土枪和猎枪,那个年代虽然没有开始实施禁枪令,但街面上枪支贩卖已经被管制得很严格,根本买不来。
沈忠先前还看不起俩兄弟,这会儿完全被两人的“狠劲”震慑住了,他以前在街头厮混,没少见劫道、抢劫,甚至连“火并”都见过,可双方撑死拿长得骇人的大砍刀比划比划,实在没想到自己的提议,让两人这么重视,直接上“真家伙”。
杨星、杨帅倒是没什么波澜,反而一脸嫌弃地冲着卖方说:“不要国产的杂货,给我们看国外来的正货。”
杨星、杨帅的主动,让沈忠体验到了荒谬的“主客颠倒”,他的设想里,刀才是他们的主武器,他压根就没有敢往枪支上面想。
不过,沈忠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一听说有枪,一边暗骂自己没有“做大事”的胸怀,一边“从善如流”,和胡高、杨星、杨帅一起押上全部全部身家,凑钱为所有人都买了一支枪。
几人也没什么谋划,一路上小心避着警察的检查,就这么直愣愣地返回菱湖,按照沈忠所说的湖州和菱湖的交通要道,埋伏在路旁守株待兔。
1993年8月,骆连大从诸暨出发,和两个同乡前往湖州南浔收购珍珠,这一路过菱湖、杭州,杭州是大城市,菱湖这条路又常走,所以三人谁也没有多留一个心眼,提着一个大包就这么在路上走着。
因为在南浔多耽误了一会功夫,几人着急赶路,就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傍晚,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杨星四人没有计划,没头没脑在路旁等了一天,要么是人多不好下手,要么是没有合适的对象,蹲到现在,才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骆连大,没什么迟疑,直接冲到三人身边,用枪抵至他们腰间。
骆连大被吓傻了,按着杨星所说的话,爬到地上一动不敢动,他怎么也想不到,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就有人敢劫道,他瞥了瞥杨星手中的枪,尽管心里在滴血,但还是断了赌一把的心思。
但骆连大的同乡不这样想,趁着沈忠一个不注意拔腿就跑,沈忠气急,也不废话,一股脑地将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出去。
枪击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马路上,时间就像停滞了一下,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逃跑那人后仰着翻倒在地。
大伙心神都被镇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还是沈忠先回过神来,面露凶狠,冲上去狠狠地踢了逃跑的人几脚。
“叫你跑?叫你跑!”沈忠一边踹,一边发泄着心中又惊又怒的心情。
杨星和杨帅皱紧了眉头,拿枪顶着骆连大的后背,逼问道:“东西都在哪?”
骆连大以为同乡死了,也不敢废话,哆嗦着嘴唇,把身上的财物都给了杨星。
杨星带着杨帅和胡高慌忙抢了剩余两人的财物,又跑到倒下那人身边搜刮了财物,拽着沈忠就跑。
据事后统计,骆连大等人一共损失了2万多现金,以及刚收购的近10斤珍珠,这笔钱放在90年头不说是巨款,也能让一家人迈入小康。
等四人跑远,骆连大他们才敢挣扎着跑起来,他们赶紧去查看同乡的情况,幸运的是,沈忠情绪激动加上枪法随缘,同乡只是被击中了腿部,摔了一跤,惊吓之下,昏了过去。
确认同乡没有性命之忧后,几人赶紧报了警。
警察赶到后,对三人所说的有人开枪的情况大为吃惊,虽然小城市治安称不上良好,但当街开枪抢劫这种耸人听闻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案情恶劣,湖州警方封锁了案发现场这条路,并通知市里严加管控湖州出入的交通要道。
事后,根据对沈忠遗落在现场的子弹壳以及受害人腿中取出的子弹头的检验,警方惊讶地发现,劫匪竟然使用的是军用枪械。
团伙作案,军用枪支,种种作案因素交织,让整个浙江省的警方都惊动了,为防止劫匪流窜作案,浙江警方展开了联合调查。
另一边,杨星一伙逃离现场后,杨星提议坐地分赃,根据功劳,事是沈忠发起的,杨星拉着杨帅决定大头让沈忠拿,胡高人微言轻,不得不同意。
沈忠搓着手,不好意思接受。
“要不是忠哥及时制住那个逃跑的,让他跑走怕是这单要黄。”刚刚搜财物的时候,他们确定了对方没有死,杨星这话听起来相当诚恳。
沈忠有心想要,但“义”字当头,他还是不好意思。
杨星不想耽误时间,拿出自己和杨帅的枪,一起交给沈忠说:“忠哥,我们这么着急出来干这票是我妈疼我弟,给我弟先说了一门亲事,急等着用钱回家娶媳妇。”
“事了了,我们也得抓紧回去,我妈这么多年操持家里不容易,我弟以后回家成婚不出来了,我也要回去照顾老太太,这枪您留住,这好东西在这地界不好搞到,您带着这个防身也好,继续行事也方便。”
“正好您过意不过去,枪算递给您,您从大头里给我们哥俩匀出来平分的钱就好。珍珠值钱不好拿,就都给您和高子,我们要点现钱就行。”
沈忠被杨星一通忽悠,直呼杨家哥俩“忠孝两全”,也没拿枪,就给哥俩分钱,让他们赶紧回家。
杨星拿了钱,想给胡高再分点,谁知胡高像是看出了什么,阴阳怪气地说了杨家兄弟一通。
杨星也不想磨叽,眼见胡高油盐不进,拿着钱就和弟弟离开了。
两人到了火车站,顺手就把枪扔进了火车站厕所,随便买了张票,进了站,随便扒上一辆火车就消失在人海。
警方根据骆连大供述的“有一个口音很像本地人”这一线索,顺腾摸瓜调查本地的社会闲杂人员,分散调查后,沈忠同村人“最近几天和外地人混在一起”的证言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警方抓住这条线索,追查沈忠的行踪,在诸暨珍珠市场抓住了正在售卖珍珠的沈忠和胡高。
审讯过程中,沈忠死咬牙关,为“义”死也不暴露杨家兄弟的行踪,胡高原本就猜测杨氏兄弟有故意卖他和沈忠的嫌疑,就一股脑的都交代了。
令警方失望的是,胡高认识杨家兄弟很久,但都是在街面,并不知道杨家兄弟两人具体居住地。
由于胡高供述两人是持枪潜逃,警方害怕两人会再次作案,便向全国通报了两人的通缉令,但因为缺少两人真实画像和身份信息,这份通缉令就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湖州警方也曾经和文山警方联络过,可信息不全,导致文山警方爱莫能助。
1993年年底,持枪抢劫案宣判,沈忠持枪伤人被判死刑,胡高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而逃出法网的杨家兄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属于两人的审判高悬未落。
逃走的杨家兄弟日子开始并不好过,他们东躲西藏了几年,才敢回到家乡。
杨星胆大激进承包了一个矿场,杨帅始终惴惴不安,就在村里开了一家养殖厂,无意间应了哥哥的谎话,守着目前过了很多年。
因为良心的煎熬,杨帅这些年精力并没有放在生意上,而是时刻关注村子里的弱势群体,总想着从他们身上弥补什么。
26年就这么匆匆而过,杨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行事越加跋扈,杨帅则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湖州警方却一直没有放弃这起案件,随着时代的进步,湖州警方时刻关注着文山的身份信息更新以及黑恶势力案件。
一天,杨星手底下的矿场闹了纠纷,手下威胁人时无意中透露老板“早年犯过事”。
后来那人不服就报了警,文山警方记录了这些口供,并且请杨星去警局调查。
杨星的身份信息因此随着案件信息一起被湖州警方注意到,根据警方记录,杨星并没有任何被警方处理的记录,但湖州警方不认为这是杨星手下的虚张声势。
他们将杨星的身份信息与当年抢劫案进行对比,一致认为这就是当年潜逃的抢劫犯。
2019年8月,湖州警方赶赴云南抓捕杨星,因为证据并不充分,警方决定采取秘密逐步,所有人隐秘入村,降低影响,虽然成功抓捕了杨星,但杨帅却从后院跑到了深山。
杨星很狡猾,警方无论问什么都不回答,认定时隔多年警方没有切实证据,即便是警方传召骆连大,也因为20多年容貌变化,致使骆连大无法指认。
最后案件的突破口被放在逃走的杨帅身上,警方做通了杨家家人的工作,在杨家家人的帮助下,8月21日杨帅自首。
杨帅背负多年良心谴责,警方没有多加审讯,杨帅就对当年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
掌握了杨帅提供的证据后,杨星的坚持轰然崩塌,最终也交代了当年所做的一切。
此时距离四人团伙犯案整整过去了26年,在警方的不懈努力之下,迟到的正义审判终于落下。
更新时间:2024-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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