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5000多年前的涿鹿,爆发了一场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大战。
黄帝部落与炎帝部落携手作战,一举将九黎族酋长蚩尤大败于此,胜者称王败者为寇,自此中原地区尽归炎黄所有,中国也由野蛮氏族社会完成了向文明时代的重要转变。
而失去了首领的九黎族人则纷纷溃逃,其中一只部族一路往西南行进,途径格凸河,看到这里山清水秀,物丰土肥,便就此定居下来。
但族人们时刻不忘自己原本的故乡,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回故土,族人们将回家的路线图用针线绣成了女孩的长裙,用这样的方式保存秘密。
日复一日,当年背井离乡的人逃不过生老病死,于是族人们将他们的尸首放入棺材,又在格凸河四周的山崖上寻觅、凿刻洞穴,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将尸体存放在高山深处,为的就是躲避炎黄部落的搜寻,期待着能够带死去的族人回家,落土为安。
这就是世代流传于格凸河苗族部落的故事,也是“背尸人”的起源,故事是真是伪?背尸人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将棺材运送到陡峭崖壁之上的呢?
位于贵州省的格凸河风景秀丽,是举国闻名的旅游胜地。
外地游客到了格凸河,都要去参观一个著名的景点——悬棺。
乘着小舟溯流而上,在河流两岸的悬崖中部,密密麻麻的棺木深深地嵌刻在石壁上,只露出棺椁的一端,经受漫长时光的风吹日晒,仿佛已经和沉默的山脉融为一体。
这上百具悬棺就源自于当地苗族人民特有的丧葬文化,棺木距离河面高达数百米,根据当地苗寨的族老说法,曾经还有更多,因为一场洪水冲刷,现在也只有部分保存完好。
“现在我们不采用这种方式了,”族老介绍说,“以前耕地珍贵,就用这种方式。”
在当地有一个名为“脚杆寨”的村落,用苗语念出来是“不这吾”,意思就是“要回家”,这也为故老相传的故事增添了一丝有利的佐证。
“故事都是老人讲的,没有什么文字留下来。”
当地人认为这种悬棺葬有三大好处,其一可以在盗墓横行的时代中保护先人尸身不受侵扰;其二放置在石窟中,可以防止野兽的破坏;其三,土地珍贵,世代埋葬必定会形成一个大型墓葬群落,耕地面积将会缩减,采用悬棺葬的方式,即可最大限度地保存土地的完整性。
历史和现实的融合促进了这一独特丧葬文化的诞生,也由此催生出了一个特殊的职业——背尸人。
在当地,背尸是一种神秘而特殊的职业,其传承需要满足各种严苛的条件。
背尸人不仅仅要面临湿润水汽下徒手攀登湿滑岩壁的困难,还要通过繁琐的丧葬仪式才能够让死者真正安息,在苗族习俗中,这独特的丧葬仪式可以引领死者前往祖先之地,而这个仪式要持续三天三夜。
黄宝和罗登萍就是背尸人罗开科的两名弟子,继承了他的衣钵,几十年如一日地承担着背尸的工作。
“我天生的小儿麻痹,十几岁的时候去拜师,罗大师根本不想收我。”
大弟子黄宝现在走路还是一跛一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穿梭于悬崖之间的速度。
黄宝的双手又厚又大,手指关节呈现出自然的弯曲形态,双手遍布老茧和割裂的伤口,他的手臂稍稍用力就肌肉虬起,这也是支撑他往复于悬崖的重要“工具”。
罗登萍则是罗开科的女儿,最初,罗开科根本不想把这份技艺传给女儿,因为他觉得,家里世世代代都是传男不传女,不能在自己这里坏了规矩。
但他的孩子里,只有这个女儿自小就对父亲的工作极为感兴趣,罗开科为了不让传承断绝,只好带着女儿去尝试一下,没想到罗登萍在这方面具有极高的天赋,罗开科感慨“这是天意”,收下了这个特殊的女弟子。
王凤忠、周小国、罗登萍、黄宝……这就是贵州格凸河流域背尸人的最后四位传承者。
在古老的传说中,九黎族的战败主要是由于当时勇士们的战马速度慢,这才延误了战机,这种惋惜之情也在丧葬文化中得到了体现,凡是苗人去世,都要以马殉葬。
从前都是真马,且要选择雄壮的马匹,同时还要准备配套的鞍辔、刀箭、斗笠,苗人用这样的方式表现自己对于勇士的期盼,希望他们能够在阴间继续奋战,夺回失去的土地。
现代社会虽然也保留了这个习俗,但一般都以纸马或其他象征物品代替,至今未曾断绝。
作为连接生与死的背尸人,不同于习俗的传承,这种伴随着巨大风险的仪式面临着断绝的危险。
背尸人的工作从夜晚开始。
“家里有人去世了,如果要用悬棺葬的方式,去世的当天晚上,死者家人就要来拜访我们了。”
接下这份工作的背尸人首先会跟随这家人一起进入格凸河的深处,寻找死者的落身之所。
当地人一般采用三种方式,第一种,选好的石壁上面,请背尸人上去安几棵木桩,死者的棺木就架在上面,这种石壁一般都是凹进去的,防止棺材被水浸泡,惊扰了死者的安眠。
但也有一个问题就是保存周期短,经受风吹日晒的木材会因为各种情况而开裂,往往会产生这样的情况:
几十年后,后人前来祭祀,发现木桩耸立在原地,而先人的棺椁早已掉了底,先人的尸身也葬身于滚滚河水中,杳无踪迹。
第二种,选择天然溶洞下葬,这是对于背尸人而言最简单的一种方式,但是一般只有穷人才会这样做。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天然溶洞或者石窟面积普遍偏大,可以放下好几具棺椁,相当于“拼房”居住,好几家人的祖先挤在一起,祭祀也会产生极大的不便。
第三种,凿刻洞窟,这种方式主要是富人使用,保证一棺一窟,其中一头放置在其中,也起到了良好的保存作用。
背尸人会根据死者家中的实际经济情况,请他们选择适合自己的丧葬方式,一切敲定以后,第二步就是选择棺材的款式。
在当地,棺材上都涂漆以抵御湿气侵袭,选定好死者的棺材后,背尸人会将这个成品拆成木板的形状,到了这一步,一切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背尸人正式开始举行丧葬仪式,一定是在天光未亮的清晨。
在氤氲的水汽中,沿着河流前行到指定地点,这一路,死者都被安放在背尸人的背上,随他来到自己的沉睡之地。
到了地方,背尸人就要把尸体先妥帖地放置在一个地方,将棺材的板子全都用绳子绑在自己的背上,一块接一块,通过攀登的方式运送到上面。
自古传承的背尸人没有任何攀登的防护用具,只有灵活的双手和强壮的手臂,他们每个人都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至少十年才能出师,也因此锻炼出了一身灵巧的本领。
攀登每个岩壁,背尸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路线图,黄宝介绍说,自己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应该怎么走才能到指定的位置上,这也是背尸人日积月累的工作本能。
“我们要上去,身法可能一步就要换一个,都是根据地形判断的,师傅教过我们,只要出汗了,就不能继续,这都是很实用的方法。”
穿梭于数百米的高度上,背尸人将棺材运送到洞窟,重复五六次才能原样复原,接下来就要将死者也带上去。
“第一次做活的时候心里发毛得很。”
罗登萍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背尸也是心有余悸,虽然现在早已适应,但当时的恐惧感还是让她记忆犹新,“死人的脸就贴在你背上,你往上走,他也要跟着一晃一晃……山谷里的风声有时候很渗人,就像人在你背后轻轻说话一样。”
好不容易把尸体也带到了洞窟里面,现在背尸人的工作只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他们将尸体放到准备好的棺材里面,顺利的切换成了另一个身份——东郎,在当地,也被称为“墨功”法师。
背尸人从自己的包裹里面取出了一瓶白酒,一个碗、一把威风凛凛的大砍刀。
白酒被倒在碗里,用以安抚死者的灵魂,这是背尸人的祭品。
大砍刀被牢牢地握在手中,每个背尸派系都有着不同的传承,罗开科这一脉传承的,是一个“斩”字。
背尸人握着刀,原地转了三圈,用刀尖在地面刻出硕大的“斩”字,寓意着将自己和死者的世界完全割裂,也是为了接下来的吟唱仪式做足准备,彰显自己的身份。
在这个过程中,悬崖下的死者亲人已经离开了,背尸人孤零零地在数百米高度上开始吟唱古老的苗族语言。
这是一种背尸人世代传承的古苗语,专门用于丧葬仪式中,现在苗寨的族老们都讲不出如此古朴纯真的苗语。
吟唱的内容源自于死者的一生,根据亲友们的相关介绍,背尸人会从他的出生一路唱到他的死亡,在苗族习俗中,这是一种可以牵引死者进入祖先之地的特殊仪式,没有歌声的指引,死者是找不到路的。
这个吟唱的过程,“墨功”法师要持续整整三天三夜,其中不可以中断,不可以休息,防止死者迷失在亡界。
“饿了也没有办法,就喝几口酒吧,但是不能违背,不然就是对死者不敬。”
三个日夜和死人在一起,背尸人的胆量远非常人可比,仪式结束以后,他们才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中,往往已经非常的疲惫。
这也是格凸河上悬棺的来历,传承到现在,背尸人只有四位师兄妹,而东郎也只有黄宝一人可以担任。
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得益于这份技巧,背尸人也会频繁外出CIA站在悬崖上的珍贵药草、燕窝等补贴家用。
现代的背尸人已经很少接到这种委托了,随着国家大力推行火葬,越来越多的苗人选择了更加简便的丧葬方式,背尸人的传承更加没落。
他们找到了新的出路——表演。
2001年开始,格凸河风景区的美丽与神秘吸引了大批中外游客前来参观,而背尸人攀岩也成了格凸河风景区的一大特色,在旅游旺季, 师兄妹四人都会通过现场表演的方式,为大家重现背尸途中的艰难坎坷。
表演地点是溶洞众多的燕子洞,这里悬崖陡峭,攀登条件极其恶劣,也是众多攀岩发烧友的折戟之地。
背尸人的祭奠仪式是不能够随便演出的,并且很多细节也不能向世人展示,这是行业的机密所在,也是背尸人一脉的核心技巧。
一旦确定了表演的时间,黄宝就会带着师弟师妹以吟诵古歌的方式向祖先请愿,一切顺利的话,当天一早,他们就会穿着祭祀的礼服,乘坐小船前往燕子洞。
到了表演的时间,黄宝和师弟妹要在溶洞下再次请示祖先,古老的歌谣吟诵完毕后,接下来就要将准备好的木板一一运送上去。
背负着沉重的木板,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背尸人在游客的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抓住了岩壁上的凸起。
在一阵吸气声中,他们以非同寻常的速度在悬崖上飞快地穿梭着,眨眼间就爬上了令人心生畏惧的高度。
闪转腾挪、或退或进……燕子洞的石头都能滴下水,路面滑的走路都要小心翼翼,但黄宝等人仿佛黏在上面一样,爬起来如履平地,30米的高度十几分钟就到了顶。
“这简直就是蜘蛛侠!”有游客高声惊呼道。
在游客们的期待中,灵活的双手上下翻飞,木板逐渐变成了棺材的模样,黄宝切换成法师的角色,手中拿着砍刀开始吟唱传承至今的古老苗语,来自东方的灵魂最终将回到最初的地方,这就是歌曲的真正含义。
这就是一套完整的表演,也是背尸人在现代的出路。
“旺季表演多了,一个月也能有个八九千。”
背尸人也因此声名大噪,来自国内外的攀岩高手前来挑战这项古老的传承,又都一一败下阵来,对于背尸人来讲,攀登岩壁就像是平常的吃饭喝水,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唯一担心的就是传承断绝,”黄宝和师兄妹们都有着这样的隐忧,“现在我们四个都没有徒弟,出去打工挣钱比这个轻松多了,这个至少十年才能出师,年轻人就觉得浪费时间。”
时代的洪流从不为任何事情停下脚步,攀岩成为了国民性的极限运动,背尸人的传承却面临着断绝的危险。
这种带有宗教色彩的神秘职业,已经不再具有其必须性和必要性,可能在不久的未来就不复存在,随着师兄妹四人的退隐彻底消失,只有悬崖上的棺椁仍旧沉默的见证着一切,等待着向后人讲述那些曾经的勇敢攀登者,令人浮想联翩的故事……
更新时间:2024-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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