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已深秋-纪念我的父亲

好像十年过去了，才抬笔写关于纪念父亲的文字，多多少少有些迟。但是我想，每个时间段可能人生感悟不同吧！父亲刚去世的那年，也是有很多关于父亲的事情想把他记录下来，但是因为自己在文学这个板块已经搁置了好多年，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很难能够圆满地表达出我对父亲的那种感情，也还是因为家庭的琐事让我无法安静地抽身写出来！日子过着过着就没了，一眨眼功夫，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了！这十年里那种隐忍的思念的痛，无法言表！

我常常干的一件事情就是仰头看着天空，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那种思念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袭来！今天要写父亲，是因为今年中秋节后正好是十周年忌日，他的姐妹都来了，他的子女儿孙，外孙都齐聚一堂，唯独没有了父亲！我想，如果今年还是写不出来，这辈子也别想写出几个关于父亲的文字了。

那是2014年中秋过后的两天的下午，突然接到弟妹来的电话，一边哭一边说，爸爸晕倒了，没有醒过来。当时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我的天都塌了，怎么可能呢，上午刚刚通过电话的时候，爸爸还说我中秋节不回去没事，我太忙了。我还和父亲开玩笑说，中秋节该送的酒到过年一起补上，双份的。什么太忙了，当时我的孩子只有八个月大，我在家带孩子，生活也过得窘迫，回去一趟对于当时的我来讲，花费太高了，不只是给父亲买酒的钱，更重要的是来回的路费对于当时的我来讲，亦或是太重的负担。所以无奈找了个忙的借口，相信天底下的父母都会无条件原谅这个用来给很多不孝顺子女或者没有条件的人当做回不去的借口。我就是其中一员。当时的心态很简单，爸爸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我不回去还有另外的孩子回去，那个不回去，邻近的姐妹们是一定会回去的。是的，那年就我和远在烟台的三姐没有回去，后来听母亲讲，父亲在中秋节还念叨只有这两个闺女没有回去。这也成了永远的遗憾了。

关于父亲，其实说起来，很多人都会冠以好人之称，“你爸爸是个老实人”“你爸爸是个好人”对于这些个称呼有时候母亲就一半生气，一半心疼地说，“你爸爸就是傻”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地能够感觉到母亲那是心疼父亲，怕他被欺负。从我记事起，就懂得了父亲是一个孝顺的人，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健在，有什么事情父亲总是第一时间出现，我们看在眼里，有时候觉得爸爸真好，后来才明白那就是一种愚孝，因为，在没有是非观念之分的时期，我们不懂的是，有时候爷爷奶奶的立场和处事态度是错的。后来才知道，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有个非常恶毒的婶婶，我们叫她“妖婶”。听说是二叔娶不上媳妇，奶奶就硬逼着我的一个姑姑给换来的，也因为如此，那个姑姑到现在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那个妖婶对爷爷奶奶毫不尊敬，还隔墙拿着砖头把奶奶的头给砸破，还时不时地对两位老人破口大骂，更过分的是这个妖婶还将大粪倒在爷爷的头上，爷爷奶奶是胆小怕事之人，也就对她的行为忍气吞声，可父亲不干了，欺负自己的父母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耐的。父亲就去找这个妖婶算账，可是这个妖婶压根就死不悔改，父亲最后也无奈，只能放下话，以后不能欺负两位老人！这就是这样，我那位不明事理的奶奶，还把姑姑送来的好吃的点心之类的偷偷送给妖婶家，也许是想买个人情讨好她，但是好像都无效。据说后来爷爷奶奶还是被这个妖婶气死了。其实从这件事上看，父亲在当时也是很软弱无能的，到底是没有那些匪性的，如果有，自己也不是现在的自己，父母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对于父亲，我有一部分“恨”，剩余部分就是心疼和遗憾了。

对于父亲的“恨”，这个恨不是仇恨，而是更加的无奈。父亲长得又矮又瘦，原本是一个白净书生，在当时因为有学问才得以做民办教师，可惜在那个年代受封建思想的迫害，没有生下儿子终觉是个遗憾，所以就不惜一切代价，放弃教师职位，加入了闯关东的浪潮。生了五个女儿最后终得一子，也算是没有更多遗憾了，但是也因此，一届柔弱书生迫于生计成了挑煤工，原本就矮小的父亲，因为生活的压迫变得更加弯曲矮小了，渐渐的劳累也使他填了不少毛病。有时候看到现状很无奈，但是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内心就特别不理解又很心疼地说：“爸，你怎么这么封建，有几个孩子养着不就行了，还非得生儿子，有多大能力养这么多孩子？”父亲则是很平静地笑着说，如果我不要儿子，哪有机会生你啊!我无力反驳，只能弱弱地说“是哦”偶尔也还会开父亲玩笑：“爸爸，听妈妈说，你不喜欢女儿，我们出生了你都没有抱过我们”，这个时候父亲便义正言词地说：“听你妈妈胡说，我天天去矿井里挑煤挣钱，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几个，我要是不抱你们，你妈妈一个人能照顾你们几个？”是的，看着他为了儿女所做的一切，内心的那种敬爱更加浓厚了，所以对父亲的这份“恨”就真的成了心疼，爱和敬爱了，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高大了起来。

我在家里排行第四，我的长相和习性很像父亲，也很瘦小，读书时脑子也够用的，所以从小就被爸爸相对地疼惜着。只可惜没能够很争气地考一所好大学，有一个相对体面的工作，有一个幸福的婚姻，让父母至今还牵肠挂肚的。这些东西我并没有觉得会怎么样，一切都是天意吧。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去做，不管是孝顺父母还是至于我自己能活成什么样子，我并不是很在意结果。所以，父亲身体开始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主动和父亲一起去医院检查，并且尽我所能支付费用，父亲想吃点什么也尽可能满足他，当时也并未想到父亲会离我们而去，只是作为女儿，我尽心尽力的去做，遗憾地是等几个孩子慢慢长大了，甚至弟弟结婚有了孩子后，父亲也便离开了，这对于我们任何人来讲都是天塌了，因为父亲去世时也不过是64岁的年纪。对父亲，我们是心疼他好不容易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受尽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淡，没有感到温暖的时候，结果自己却倒下了。父亲突然离开，让还未正式开始孝顺的我们，有了永久的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父亲走后的那几年里，母亲一下子老了几岁，人也变得敏感了，在她的面前不能说关于父亲的以及人间亲情的事情，她总感觉，父亲不在了，依靠就不在了，哪怕是我们这五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她总是暗地里自己流泪或者夜里做梦梦到父亲，那时候就是靠梦里的父亲活着的。对于梦这个玄妙的东西，我有时候也会仔细咀嚼它，体会它，因为也会经常在梦里梦到父亲当年的模样，但是，在梦里父亲并未讲什么话，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我，我也会和父亲对话，但是父亲终究是无语的，只是淡淡地笑着。我并不知道父亲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因为我也并不曾知道是否真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总觉得父亲已经离我们远去，而在不久的将来，母亲，兄弟姐妹，甚至我自己都会去往那个边界，直至消亡。所以，看着她们形式化地在父亲坟前哭泣或者忏悔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毫无意义。对于父亲，此时此刻，我就是替父亲觉得遗憾，他的五个女儿一个儿子，一共有了13个孩子，且只有4个女孩剩余全是他喜欢的男孩，如果他看到这些孩子们，他的笑容又该是多么地真切，但是遗憾的是他再也看不到这些了。

其实关于父亲的种种情景我都历历在目：父亲和自己的几个孩子抬杠大笑的场景；喜欢在吃饭前喝点小酒大口大口地吃肉的那种满足感；因为意见和母亲不一致两人拌嘴生气的表情；从地里干活回来累地躺在床上的那种疲惫............关于父亲的太多太多，用文字是难以记录下来的，我想，这些东西已经深刻在我心里了，即使没有写下来，也是永恒了，直至我也把它带到另外一个世界见到父亲。过去的十年没有了父亲，我是靠着回忆和父亲生活的场景总觉得父亲一直都在，直到十周年忌日，我才彻底醒悟，父亲确实不在了，以后我就只能靠着这满满的回忆和对父亲的爱活下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会对我的孩子讲关于他姥爷的故事，一个有传统思想但是又不屈不挠努力生活的人，也让我的孩子感受这有着烟灰气息的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