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时刻丨谈雅丽：如今的我，像一个心事苍茫的人

吴非/摄

◎理想生活

任由大河带我找到千年面貌不曾改变的

极地高原——

亲眼见证白唇鹿从远古上落的季节迁徙

大雪纷飞，雪豹静卧在巨石的阴影里

草原的灰狼长有一双人的眼睛

当我编织漫游的梦想

那河水流经山川，闪闪发光

吸引我来到荒无人烟的三江源

我的理想生活，是那些渺无人烟的荒野

深邃迷人的河谷，以及我们站在大江大河边

深深迷醉于自然的流响

——和回荡在初冬山谷的野性呼唤

◎崇明岛

眼见暮色四起——

雨水浸透这江海交汇的狭长岛屿

崇明岛飘浮江面

像低悬在夜海的猎户星座

马上就要发生神奇的位移

大海已被一扇铁门挡住

越一步罚款五千的铁令止住我的脚步

让我闭上眼睛感受你的心跳吧

让我轻柔触摸这丰盈的水世界

我在泥泞路上越奔越远

却越远离江浪拍打海浪的潮起

远方苍茫亮白，迎着大海的方向

一排风力发电机转动巨大的翅翼

带我们做了一场不能起飞的飞行

可能我要一无所获

可能我需要一双眼睛的宽慰

在黄昏转暗的遗憾中，它们向我摇头拒绝

作为失败者，我不能将失意写在脸上

我与河流的绝决赛跑

是想在明亮的风声中，留下我的爱和脆弱

风车转出世界另一面

我相信此刻，只有沧海显现在乱泥地里

我回过头，赫然听见骨胳脆响

是我的肩臂长出一对蓬勃洁白的翅膀

◎江水微蓝

与那人相逢，仿佛数生命中的一罐细沙

江水荡漾蓝色的伤感

正有春风向那棵深情树袭来

校园夹竹桃盛开的粉红心情

墙角白色雕像，树下细密笑脸

我只迷恋一封从未寄出的长信

地址不详，心动不详

来由和结局皆不在我的掌握

少女时他蜻蜒点水似的问候

十米外的对视，有笛声婉转穿越

如今的我，像一个心事苍茫的人

——隔夜听雨

那人脸上有薄菏的清凉——和微甜

那人心里有薄菏的清凉——和微甜

时光滴漏，如一粒细沙柔和经过

我手心是满天星斗，是满天星斗映照

暮色沉沉的湘水码头

◎来年春暖花开

转暗的暮色中我点燃炭炉

一壶上好的普洱暂做我的知己

下雪前，炖一锅香气扑鼻的腊猪脚

我们就着炭火温了一壶糯米酒

一年悲喜交加，我们要乘兴微醺

想想疾病中走丢的姨妈二舅

想想经历大疫的惶恐与无助

亲人别离，我们在暮色中互道珍重

炭火通红，我想把手摸在温热的壁炉上

为着这一年不得不向生活妥协与言和

家人相聚如细水长流，泉水叮咚

窗外雪的步子近了

幸福树的阴影化为萤火虫的微光

黑暗替代光明，就让我们永存一扇窗

——通向春暖花开

◎暴风雪

这样控制自己，索然的一生

修行阳春白雪的天空，不动声色的镇定——

我有额外的时间去往深山

乌云在山谷聚集，大风把玻璃吹得哗哗乱响

深夜我打开窗帘，看见暴风雪正袭击群山

一只巨手拼命敲门，想闯进我的林中木屋

面前一座峭壁，枯坐于冷冽的大雪之中

仿佛神在怒吼，咆哮……

他宽大的衣袍里，装满几世的怨叛

谁会收拾劫后余生的战场

唯有参道的僧人一言不发

只在黎明大雪中，化为迎面站立的一尊巨石

野兽了无踪迹，被风雪声掩埋住一切

受控于自然的宏大之力，我和整个人间

直到次日，才被雪后更大的寂静叫醒

走到门外，我迎接一个明净如雪的清晨

有多少痴心与迷恋，激情与追求

谵妄与疯狂，燃烧的欲望——

在我身上，再度出现一场永不停息的暴风雪

谈雅丽，湖南常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6届高研班学员。参加诗刊社第25届青春诗会。获华文青年诗人奖、冰心散文奖、湖南青年文学奖等多个奖项，出版诗集《鱼水之上的星空》（“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河流漫游者》；散文集《沅水第三条河岸》《江湖记：河流上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