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台望月

往事悠悠 |傅光达

“轩岚诺”掠过，窗外已秋，我又梦到清凉台了，还有天上挂着的那轮金黄圆月。我没有去过汉明帝刘庄少时读书乘凉的白马寺清凉台。32年前的中秋，我有一次上黄山清凉台望月的经历。

那次不是自己的刻意行为。旅游是工会安排的，算是对单位年度先进的奖励。同行的有阿潘和长脚两位真诚风趣的年轻同事，其他人不熟。登山前，我们先游览了黄山东海的翡翠谷（也叫“情人谷”）。 导游说就在一年前，上海有36位青年男女邂逅于此峡谷，其中有10对结成了终身伴侣。峡谷怪岩耸立，流水潺潺，有瀑布、竹海，绿竹飞水相交融，感觉别有一番神韵。后来传说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就在那里取景拍摄竹林斗剑那场戏。我深信不疑。在游览“情人谷”途中，好像有仙人指路，我们很快认识了同游的一对漂亮表姐妹。姐姐姓朱，神情沉郁;妹妹姓刘，开朗活泼。一路上男女搭配，有说笑对象，增添了不少乐趣。

进得黄山大门，才开始登云谷寺，骤然淅沥下起雨来。这样，雨中看黑虎松、上排云亭和观飞来石就有点潦草迷蒙，午后冒雨登始信峰，朱姑娘两次滑跤，所幸被身旁眼明手快的长脚搀扶住。后来顶雨游狮子峰时就有些意兴阑珊，纵然景色绮绝，犹如观赏烟雨苍茫的山水泼墨画，匆匆一瞥猴子观海，便就转去北海宾馆。

或许是天意磨人，到了下榻处，忽然雨过天晴。晚餐时，阿潘和长脚拿出随身带去的梅林罐头鱼肉食品，邀请朱刘两位姑娘一道分享。餐后，他们四人玩起了纸牌。

我决意出去散步。于是，便独自信步来到湿漉漉的清凉台。该台是名副其实的黄山观景台，纵横丈许，突出在三面临空的危岩上，四周围以水泥栏杆，可凭栏远眺。其时只见一轮玉盘似的圆月已悬在深蓝的天空中，月色晴朗，星稀难辨，恍惚身处琉璃境界。眼前是峰云变幻茫茫后海，因云雾萦绕，加上夜幕笼罩，不知峰峦几重、海中岛屿有多少？朦胧中隐约见右方有犬牙般的山石叠影，辨不清是“十八罗汉朝南海”，还是“猪八戒吃西瓜”。

此刻，轻风拂面，万籁俱寂，不由得思接千载，想起诗仙“今月曾经照古人”的诗来，刹那间竟有种古人登幽州台歌“念天地之悠悠”的代入感。30多年来生平头一次深感自我是如此渺小 ，卑如微尘，不禁唏嘘叹息。转念间又蓦然记起鲁迅先生的《故乡》结尾处部分：“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由于联想到希望，我感觉胸壑顿开，心气也随之溢扬起来，面对38万公里外的月亮，便恭敬遥祝不在身边的所有亲友人长久、共婵娟，各美其美！

翌日，按计划我们清晨上清凉台观日出，不料太阳没出早朝。后来我们依次登光明顶、攀莲花峰，再上天都峰，一路攀登，为防止两位姑娘出意外，阿潘和长脚俩竭尽所能一对一当上了护花使者。有时候，当事人心存善念，他们有意无意间的一些言行会改变旁人的心态。

在旅游结束前的那个夜晚，我们五个年轻人相聚一处，畅谈心曲，聊了个通宵达旦，最后刘妹妹披露了一个秘密。原来她姐姐朱姑娘曾游历过翡翠谷，曾以为两情相悦遇到了心仪伴侣，不料，遭遇渣男，对方回沪后就劈腿另寻新欢。为此，朱姑娘伤心至极痛不欲生，差点自裁走上绝路。这次黄山游，是刘妹妹特地安排再三做工作，朱姐姐才勉强一道出来散心的。“这些天，多亏你们几位阿哥一路照顾，我们白相得非常开心！现在我阿姐心结打开，烦恼消除，已经没事了。”好像是为了证实刘妹妹的话，我们看到朱姐姐脸色已无阴郁，果然与初见时判若两人，她的笑容十分明媚。

可惜当年没有手机微信，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也许是彼此都心照不宣，要的正是相忘于江湖。作为同事，我知道后来阿潘担任过党支部书记，长脚做过党小组长，现在我们都已退休。秋天如期到来，在我的梦里，清凉台上的那轮圆月还是那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