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停下,停下”,腰杆上挂着手枪的国民党军官命令道。轿夫放下滑竿,里面半躺着一个右眼瞎了、右臂残了,双脚被铁丝捆缚着的中年人。

“他妈的太热了。这么热的鬼天气,恐怕要下暴雨。歇一会,歇一会。老子们遭不住了。”军官抬头看了看毒辣辣的太阳和沉闷的天空,然后在额头上抹下一把汗水。

当这行人正准备起身继续往重庆城赶路时,重庆上司的“指令”传达到了。听到“指令”,那军官一时间很惊愕,呆在那里。过了几分钟,他整了整自己的军帽,扣好上衣衣扣,大踏步向轿子走去。

军官命令士兵为这中年人除去捆在脚上的铁丝,扶他站起来。啪地一个敬礼后说:“李先生,对不起,重庆的意思就在这里给您送行。您看您还有什么要求?”

中年人大约早就料到了这个时刻的来临。他怔了怔,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对军官说:“把纸笔给我找来,我要给妻子写封信,交代一下后事。”

“好说,好说,我们立马去办。”拿起纸笔,中年人思考了一会,脑海里飞快显现往事:他想起自己早年东渡日本参加中国同盟会,回国后参加蔡锷领导的讨袁护国军起义,参加辛亥革命带领学生攻打重庆通远门迎接革命军入城。他想起自己研制炸弹被炸伤的右眼和右手,想起自己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想起自己在涪陵建立川渝地区首个农会并组建的八千农民自卫军。他又想到自己曾给妻子说:“假如有一天我牺牲了,请将棺材竖着下葬……国家不强、民族不兴,我死也要站着死。”他还想起昨天敌人审问他“为什么要当共产党?”时自己的自豪回答——“四川有几人配当共产党?我能为共产党员,虽死犹荣。”

哎。来不及慢慢回忆,只有挑紧要的写吧。他定了定神,奋笔疾书:

“诚璧细君:

我今日死矣!以身殉国,理得而心安。未了之事甚多,霎时间岂能详道……我尸运到后,不要放腐滥了臭人,用一小小棺材,穿旧衣二件,纳入其中。一切迷信事概不许作……本欲多书几行,行刑者督催不已。总之有生必有死,无长不散之筵席,请了,请了。祝健康。”

挥毫写就,中年人将信折叠了交给轿夫。他吩咐勤务兵取了自己的所有银元交给轿夫作为感谢,托轿夫把信一定捎带给妻子。吩咐完后,他扫了一眼那军官,神色自若地说:“不要催。共产党人不怕死。”

“那您还有什么要求?”军官从没看见过这样不畏生死的人,心中暗自佩服,很客气地问。

“我渴了,给我找点水来喝。”中年人环视四周,示意刽子手们去对面那农家房子里找水。

“好说,好说,我们立马去找水。”一会儿,轿夫端来半木瓢冷水。接过木瓢,中年人仰起脖子,咕隆咕隆地猛喝了几口,将瓢还给轿夫,笑着说:“凉快,凉快。畅快,畅快。”

军官又望了一眼这个据说是他们师长的老师、人称“独臂将军”的汉子,问道:“您还有什么要求。兄弟们要送您上路了。上司还等着回话。”

哈哈哈,哈哈哈,中年人仰天长笑,大声说:“再给我找一张红毯。革命的鲜血,只能流在红色的毯子上。”

“好说,好说,我们立马去办。”

站到铺好的红毡中央,中年人回头看了看刽子手,大声说:“开枪吧。完成你们的任务,你们好去给你们的主子交差。”

“打到军阀。”

“中国共产党万岁。”

……

高呼的口号、沉闷的枪响,毒辣的太阳、殷虹的鲜血……李蔚如烈士的生命就这样被定格在1926年7月8日下午1时的重庆南岸黄桷垭。按照遗愿,他的遗体被竖立着安葬在涪陵区大顺乡老家附近。直到今天,他仍昂首站立,看着自己的家乡,看着这片红色的土地,看着自己曾经为之献出生命的共产主义事业之花正蓬勃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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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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