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消除对黑暗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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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恐惧是人类的自我保护。

但对鬼神的恐惧，却是一种迷信。这种恐惧，从小时候不睡觉，母亲说窗户外面有怪物开始的。

长大后，恐惧仍然在增长。我也曾堵住耳朵、蒙上眼睛看过《聊斋》，每当那个红灯笼在黑暗中行走，我就不敢再出门，甚至半夜憋爆炸也不敢去院中的厕所。

但研二的暑假，发生了一件小事，让我从此克服了恐惧。

01

生活在农村的人，都有路过坟场的经历，但半夜经过的人可能不多。

不论信不信鬼神，只要是看过恐怖片的人，也许都会对坟地怀有特殊情感。因为任何恐怖片，基本都会与这里产生关联，也是各类惊悚故事会的重要题材。中国文化中，墓地与死亡、悲伤、鬼怪相关，国人对此是相对忌讳谈及的。

估计身处墓地，所有人脑海中呈现的都差不多。就怕突然出现一位白衣长发的女子，在空气中飘来飘去，还能面带微笑和突然的暴击。我恨恐怖片。

村里的坟地，是按照家族来分布的。有些大家族会占有一大片荒地，配上稀疏的松柏和荆条，在周边茂密的庄稼中，就显得很荒凉和诡异。

我们邻村就有这么一片，白天路过时，我都会感觉有凉飕飕的风，从领口吹到脚底，心仿佛进入了磁暴区，所有功能在此全部失灵。

02

研二的暑假，家中牲口走丢了。

农村的夏天，农户会把牲口拴在外面乘凉，睡前再牵回院子去。那晚我亲自栓的牲口，并没有系上死扣，料想大晚上牲口也不会跑。就是这个一时大意，出事了。

睡觉前，我出去牵牲口，却发现它不见了。我慌神了，不知道走到哪里，走了多远，或是有人偷走了，所有的可能在脑子中乱冒。于是，我赶紧穿着拖鞋在附近四处找，也不敢告诉父亲，毕竟是自己的疏忽导致，怕被骂死。我想先自己找找，没准它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睡觉，就不必惊动所有人了。

那时偷牲口也时有发生。家门口附近没有找到，我就开始向远处寻找，我很担心被人偷走。找了个把小时，却没有丝毫的线索，只能回去告诉父亲，全家人四处寻找。我也竖起耳朵，瞎蒙了一个方向，一路向村东南方向走，边找边听牲口叫声。虽知是自我安慰，但我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村中夜行，最初的焦急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等到路程一长，心中的恐惧就生长出来了，尤其看到张牙舞爪的枯树随风摇摆，听到嗓子坏掉的乌鸦不时乱叫一声，还有扫过膝盖的杂草偶尔绊我一下，一切都成了鬼怪的幻化。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恐惧。白天和黑夜，个人和群体，路过和穿行，感受完全不同。白天的坟场看来并不大，也不太可怕，晚上走起来却总觉得好漫长好恐怖。黑夜模糊了边界，人仿佛置身于广阔无边的奇幻世界。

我要独自穿过这片区域。顺着牲口声，我已经走到了邻村的交界，那片坟地。我必须要穿过它，没有别的选择。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儿，但走过几步之后，就禁不住跑起来。我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周边冒出青烟或者鬼火，更怕看见披头散发的白衣阿飘，感觉她贴着我的后背在飞行。

民间有“鬼打墙”的说法，说是无论怎么走，眼前会有一堵墙，或者一条没见过的路，人就在原地打转。姑姑年轻时候，曾经经历过这种惊悚，据说就觉得月光下的路好亮、好直，但就是走不到尽头。

科学家给出了解释，据说是人的左右脚步幅不同，也要没有参照物时，很容易走出圆圈路线。如果遇到此种情况，人可以跳着走，避免左右脚的问题。但想及此景，我是不敢跳着走的，这种姿势不但会把自己吓死，恐怕也能把别人吓傻。

电视剧果然是害人啊！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脑子里全是披头散发的女鬼形象。我只能一溜烟加速跑过去。但恼人的是，一会儿我还要跑回来，否则要绕很远的路。可想而知又是一顿神操作，拖鞋把脚都卡秃噜皮了。

作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战士，心中自动冒出的恐惧，我始终无法彻底排除。也许，我那时还不够坚定。

03

这件事让我很苦恼，并很以此为耻。

我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我多年习武，胆量向来不小，经常夜里独自四处散步，有时会在村边的路上跑步。胆量最大的时候，我会去村里传说闹鬼的地方练武，身体力行地去破除人们的迷信。我相信，即使有鬼怪，我也能打败它们。但我发觉，内心其实还是胆怯，提升攻击力并不会改变恐惧。

我开始寻找对治的办法。

父亲是从来不害怕的。他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从来把晚上当白天一样的轻松，不过他教我夜里应该带上家伙，拿手电筒注意姿势等等，因为坏人才是要紧提防的。也许，经历过混乱年代的人，都有这种胆气，破四旧还是有积极意义的。

村里的乱葬岗就在我家东面，距离不过500米，后来成了民兵练习打靶的地方，我儿时经常去那里挖土里的棺材，也并不觉得可怕，为啥长大反倒胆小了呢？

我感觉都是电视剧的错。父亲从来不看恐怖片，觉得都是胡扯。我是又想看，又不敢看的那种，看完就不敢上厕所了。连我这种坚定无神论的人，都会受到影响，何况普通人呢？

最初，我采用彻底无视，拼命暗示自己啥都没有，都是自己吓自己。但心中过去的影像，会在环境中自动翻出来。片子看得越多，影像就丰富多彩。联想能力太强，此时成了最大害处。我无法控制念头，把马克思抬出来，也不管用。

然后，我打算对治念头。有人跟我说，人有三盏灯，阳气足就不用怕。首先这种民间说法，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其次，即使是真的，我会担心阳气不足，会怕有人拍我的肩膀，恐惧反倒更加放大了。

有人推荐我佩戴桃木剑、宝葫芦、符咒。这就迷信得更离谱了。我只能说，黑暗中还没有迈开腿，脑子里已经就展开各种法宝大战了，凭空又增加更多恐慌。我会怀疑买到假货，或者万一鬼怪不认地摊货呢？或者，会不会因此激发了鬼怪的斗志，找他们老大来呢？又或者，遇到很暴躁会功夫的鬼怪，打不过怎么办？

还有人向我推荐，可以观想火，想象全身被火轮包围，不仅有光明还有温度，可以对抗所有黑暗，防护所有外来攻击。据说，某些瑜伽里有这种方法，来提升心理的健康水平。我也曾尝试过，一来画面想象不清楚，二来这么搞心很累，面对黑暗的时候都不敢停下来。心还是处于紧张的防御状态，有紧张就不行。

我感觉这些都不是根本办法，因为心中只要有攻击和保护的概念，就有人我对立，就无法真正消除恐惧。

04

再后来，我看到某人讲到一个方法。

他说，一切恐惧多源自于无知，对未知的无力，害怕被未知伤害。如果黑暗中走路，我们带着手电筒，就不怕掉沟里。如果遇到坏人，我们会报警，就不怕有麻烦。已知的事物，都能通过充足的准备，让我们心理上获得安全。未知的事物，我们就无法准备，也无从获得安全感。

但很多的未知，其实都是我们的念头和想象，并不是真实在眼前发生的。比如，对鬼怪的想像。那些可怕的虚假念头，可以使用积极的概念来替代。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中国的鬼神文化，给人带来莫名的恐惧。但是实际上，你去找，就没有人看到过，都是自己想象的恐怖而已。

我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如理操作。如此一念转换，就真的没有恐惧了，反而升起无限的勇气。我发现，只要内心完全开放，不做任何自我防护，以平等、包容、友爱之心敬待天地众生，就会涌出无限的暖意，恐惧便无从生起。

鬼怪当然是不存在的，都是自己吓自己。以科学角度看，我猜想，恐惧也许来自于对事物高下分别的心，与害怕公开场合发言，与身边亲朋恶语相向，感觉是一个源头。那就是，陷在自我的世界中，欠缺更加开放、包容、慈爱和友善的精神。反过来，人无所求品自高，如果不仅能平等对待万物，继而有利益苍生的情怀，那根本不需要转变啥念头，真心自然光芒遍照，走到哪里都能挺直腰杆。

这个发现，让我从恐怖片的恐惧中彻底解脱出来，实现了黑夜自由。不过晚上乡间走夜路，我还是会带根棍子。因为鬼怪也许只是想象，但坏人却真实存在，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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