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敖：我的封城记录（一）

封城前夕

菏泽出现疫情已经四天了，看着天天增长的数字，尽管我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内心还是不断地往最坏处想。人总是这样，面对灾难，我们退无可退，一边心存侥幸，一边又总是念想着最坏的结局。像是在渴望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知道，很多人在这场战役中付出了无数的努力与心血，而我在坐享他们努力的果实。在此我用我的文字向奋战在一线的所有人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每一次数字的发布，都是从组织人员核酸，到检测样本送往实验室化验，到结果出炉，到汇总统计，再到准备新闻发布会内容，这是需要巨大的人力，用紧迫的时间才能完成的，因此我们才会总是在第二天一早收到官方公布的前一天的感染数字：7月27日，菏泽新增确诊病例0，新增无症状感染者49例。

2022年7月28日，是农历六月的最后一天。很多中国人都已经不记得属于中国特有的农历日期，但我记得，因为这一天距离母亲的生日还有四天，昨日和两位姐姐商量，如果疫情好转，便一起赶回老家，好好陪着母亲过个生日，每每想到此，心里便倍感温暖，眼里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

是啊，在灾难来袭时，什么也比不上亲人的健康平安。但我知道，通往县城的路均设置了卡点，盘查的很是严格，看着每日增多的感染者数字，我的心里总觉得没底。

母亲今年周岁其实才七十一岁，除了偶尔咳嗽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但按照中原一带的习俗，老人都是按照虚岁过生日，他（她）们说这样会显得更长寿一些。我因此还笑话过母亲，说，这都什么时代了，您得活到一百五，还在意那一岁两岁的干嘛。

但母亲在意，而且是很认真地在意。她却不知道我少说一岁其实是想让她更年轻一些。母亲说，今年七十二岁，明年就是七十三。老人们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所以母亲很早就不打算让儿女们给她过明年的生日了。也早已安排好我们姐弟三人到她七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再开始续过。因此母亲今年的这个七十二岁生日更显得意义重大。

母亲对于生日这个概念有着根深蒂固的神圣认知，每次说起来，都庄重的像个孩子。母亲和父亲的生日相差五个月，但她总会在每年二月二给父亲过生日的时候，就开始念叨自己生日时请谁来，不请谁来。可以买点这个，不要再买那个。渐渐地，我们一大家子人已将父母生日视作春节一样隆重。

下午时，孩子身体不舒服，妻子在家陪着他，因为总觉得如果生病了去医院，那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我便准备去药店买一些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

走到药店门口，就发现紧靠着药店的超市门口人来人往，拥挤不堪。人人大包小包的往车上搬东西，我忽然莫名地内心一紧。

人的恐慌感就像这该死的疾病，也具有超强的人传人现象。我非圣人，自不能免俗。但我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我正要走进超市，一转眼却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小区保安大哥。因他带着口罩，又没穿制服，我辨识了好一会才认出来。

这不由的让我想起我自己可笑的哲学理论：我们已不自觉的给别人贴上了标签，而且很难从这种认知中走出来。一旦认定了这个人的职业，就觉得他脱光屁股也有身份的烙印，唉！仔细想一想，世间人脱光屁股，其实都是一个鸟样。狗眼看人低的人多如泥沙，我或许也是其中之一。

我见他冲着我笑，眼睛里满是友善，我颇有些尴尬。他忽然神秘地对我说：“快去，超市里的东西都被买光了。”

我笑着说：“又没听说封城，都紧张个什么呀。”

他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听说要封了。”

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谁说的?”

保安大哥没再理我，转身时冲着我做了个摆手的动作。我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催我快去买东西，还是给我说再见。但我终究无法抗拒他的善意。抬脚便挤进了超市。

超市里的东西仍旧很多，只有面点、蔬菜和肉类柜台上东西确实所剩不多。其余的都还在。

我们的生存本能第一要素就是攒够自己吃的，何况我已经信了那位保安大哥说的话。我不再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稀里糊涂也买了很多，什么方便面，面条，咸菜，馒头，大米，面粉。什么猪肉，鸡肉，罐头，辣椒，茄子，洋葱，不一会就装满了购物车。我推着车子往外走，心里竟然满满的全是安全感。

回家路上，我急于证实封城的说法，便给好几个朋友打了电话咨询，他们似乎都讳莫如深，都很深沉地说：等官方通知吧，你我都不能传谣。

我理解他们都身不由己，也确实不知上意，我叹了口气，像自嘲，又像自我安慰。

这却使我对“谣言”一词有了新的理解：只要是尚未公布的，即便是合理怀疑的，或者是未来终究会发生的，但说出口来便已是谣言。

我开始怀疑一句广为流传的话：科学需要不断地质疑，否定。

这句话究竟是属于谣言范围，还是科学范畴，很值得商榷，但世上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这个问题了。

作者简介：魏楚敖，当代作家，说真话的底层矛盾见证者。著有诗歌集《我们的长风寺》《写书》《魏楚敖童话诗》《祖国》《中国英雄》。长篇小说《长风画眉》正在创作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