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岁，妈妈改嫁了

01

房琪记得爸爸最后一次打她是在九岁的时候。

那天夜里，爸爸又喝醉了，她踢开门，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们母女从床上拉了起来。

妈妈倒在地上，爬起来扑到一边，紧紧地抱着她，挡住了所有的拳头。

她的脸肿了，鼻子额头出血了，甚至胳膊都脱臼了。

她一边反抗，一边尖叫:“救命，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再不离开，母女俩都会死在这里。

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生意上的一次失败，就会让他一蹶不振，要么是宿醉，要么是对妻儿暴力。

最后妈妈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她提出了离婚。

她除了孩子的监护权什么都没要。

带着简单的行李，母女俩逃离了那个地狱般的家，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02

房琪跟着妈妈，来到陌生的A市。

妈妈租了一间特别破旧的房子，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开始安排她入学的事情。

妈妈拉着她的手，问学校领导。

校长看一眼又矮又瘦的房琪，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的学位已经满了，找我也不管我。”

但是妈妈并没有气馁。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死活塞到校长手里。

校长推脱了几次，有点生气了:“你这是胡搅蛮缠。”

其实那年妈妈才三十二岁，但她那副豁出去的模样，却像是在市井磨了大半辈子

她把房琪拉到校长面前，急切地催促:“快把成绩册拿出来，给校长看看！”

“我女儿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妈妈从书包里掏出成绩手册，急切地递给校长。

“唉……”校长没有再拒绝。他长叹一声，说:“明天来上学吧。”

03

就这样，房琪入学了。

外乡孩子的求学历程，却大多并不美好。

同学嘲笑她的口音，看不起她土里土气打扮，还欺负他没有爸爸。

有一天，有几个女孩在校门口拦住她，威胁她说:“喂，赶紧给我们抄作业，不然打你。”

她咬紧牙关，保持沉默。

站在她前面的女孩踢了踢她的肚子，喊道:“抄你的作业是给你面子，别不识好歹。”

她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了那些女孩一眼。

她们都围着她，扯她头发，打她耳光，踢她肚子，抢她书包。

听到她们咧着嘴笑，有人说:“一个没有爸的孩子也敢这么拽。”

04

她的书包破了，衣服也破了，脸上满是伤。

她不敢回家，怕面对妈妈，就蹲在角落里一个人呆到天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妈妈的身影，大概是吓坏了，脚步慌乱得有些踉跄。

她远远喊道:“妈妈。”

妈妈看到了她，走近了，看到了她的伤。

她什么也没说，抱住她的头就哭了。

05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去学校了。

她找出那几个女孩，当着班主任的面，揪住一个女孩，“啪”地甩了一记耳光。

老师说:“你怎么打人啊？”

她说:“我就是打人了。以后谁敢再欺负我的孩子，我往死里打。”

老师很生气，房琪也如坐针毡，但从那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这是房琪第一次发现妈妈可以这么厉害。

不过，虽然厉害，她也知道妈妈很痛苦。

她经常看到妈妈在背后抹眼泪，特别是每次外公打电话来，妈妈总要对着自己的爸爸，大哭一场。

06

她被欺负了，她妈妈会帮她出头，但是她妈妈被欺负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有一次，妈妈和客人吵架了。就因为开水太烫，他们辱骂妈妈，威胁妈妈，拿起桌上的菜，把蔬菜汁浇在妈妈头上。

这一幕，房琪全看到了，她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然而，她无能为力。她只好冲进人群，把妈妈拉出来，找了个水龙头，帮她把头上的油脂冲洗干净。

一边抽泣一边冲洗。

妈妈说:“傻孩子，妈妈没事。”

她说:“妈，要不你再给我找个爸爸吧！”

07

不久后，妈妈遇到了任叔叔。

任叔叔是做保安的，粗壮粗壮的，像只笨笨的熊。

他接妈妈下班，接房琪放学，给她们买甜甜的草莓蛋糕和衣服。

房琪看得出妈妈喜欢任叔叔。

微笑不会骗人。和任叔叔在一起后，她似乎年轻了许多，眼角眉梢都带着微笑。

那一年是房琪爸妈离婚后最开心幸福的时光。

她们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去游乐园。

那年夏天，她们甚至一起去了海边。

这是房琪第一次看海。一望无际的大海波光粼粼。她光着脚尖叫着，和孩子们一起玩堆沙城堡、捡贝壳、冲浪花...

她非常高兴。

她想告诉妈妈让任叔叔做她的爸爸。她愿意有这样的爸爸。

但是那天晚上，妈妈哭了。她把房琪叫到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搂住她。泪水无声地流进了她的脖子。

“妈妈，你怎么了？”

“琪琪，以后不能再去任叔叔那里了。”

“为什么？”她几乎尖叫起来。

母亲没有解释就摇了摇头。

08

过了很久房琪才知道。

原来，就在她高兴得快要飞起来的那个下午，任叔叔正式向妈妈求婚了。

但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可以，我想把琪琪送回他爸爸身边……”

怎么可以！当然不可以！妈妈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要求！

就这样，妈妈和任叔叔分手了。

妈妈，她又成了孤独的妈妈，又开始了既当爸爸又当妈妈的日子。

同学都报了补习班，妈妈就把任叔叔送的玉手镯卖了，给她报了补习班。

担心她的学业压力和缺乏营养，妈妈利用剩下的休息时间又找到了另一份临时工作来赚外快。

09

有时候，房琪写完作业，妈妈正好下班回家。

她太累了，腰椎，颈椎，肩周都有问题。

三十六岁，原本该风华正茂，妈妈却有了一丛一丛的白发，一双粗糙的手上尽是老茧和倒刺。

那些年，房琪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成为可以保护妈妈的人。

于是，她努力拼命学习，别人吃饭，她在学习，别人睡觉，她还在学习。

她要考全班第一，考全级第一，考全市第一，为妈妈争一口气。

10

房琪争强好学。

她不仅考了第一名，还得了奖。

高二的时候，他参加了一次全国比赛，得了一等奖，甚至还上了电视。

失踪多年的爸爸在电视上看到她，终于找到了A市。

爸爸也老了。

由于多年酗酒，他掉了几颗牙。

一个个黑漆漆的洞，看起来滑稽无比。

他站在教室门口，房琪几乎不敢认出他。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真的就是那个把她和她妈打倒在地，拳打脚踢的彪马男人？

11

时间过得真快！那一年，他才九岁。现在，他都要参加高考了。再也没人敢随便欺负她了。

毕竟他老了，他再也横不起来了。他讨好地对她笑了笑，“你妈妈呢？她还好吗？”

那天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爸爸说:“你们好狠的心。这几年，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妈妈沉默不语。

爸爸又说：“我去过你娘家一次，还让他们转交了三千块钱给你，你收到了吗？”

母亲保持沉默。

爸爸还说:“我戒酒了，找了份新工作。我之前错了……”

母亲听到这里，终于泪流满面。

12

他错了。

他一句错了，让她们母女俩吃了多少的苦。

同学嘲笑她打她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妈妈被欺负一个人哭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母女俩没钱交房租，差点被房东赶出去的时候，她在哪里？

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认为回头是岸，可是这十几年来落在心上的风霜雨露，要找谁来弥补？

没有人原谅他。

爸爸又走了。

那天，母女俩坐在房间里，看了很长时间的电视。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使空气翻滚。

谁也没说话，就在沉默里，跟年深月久的往事和解。

起初，和母亲离婚后，爸爸去了日本。

爸爸听老乡说有个快速赚钱的方法，去了才知道是去搬尸体。

那些死于意外的年轻人，没有后代的老人，腐烂发臭后才被发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场景，都由他来打理

赚钱后，他又去喝酒了。

不到四十岁，他的心肝脾肺都垮了。

他日日夜夜面对生死，越来越害怕自己在异国他乡暴死，连个亲人都没有。

终究敌不过岁月。

爱在岁月中消失，恨在岁月中消逝，伤口愈合，伤疤愈合，坏人变老了，想挥出的拳头，却不知再伸向谁了。

13

第二年，她考上了一所大学，全国重点名牌大学。

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那天，妈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抹不干净。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苦难，终于值得了。

这些年的劳累终于要结束了。

她去烫了头发，穿了一件罕见的裙子，做了一桌子菜，请同事和邻居吃饭。

真是开心，开心的语无伦次。

她说:“这辈子没有白活，死了也值得。”

这一次，轮到房琪哭了。她捂住脸，突然大哭起来...

妈妈，太难了。

14

有一年，她患了一场大病。她发高烧一周，口吐白沫，昏厥过去。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妈妈吓得差点没给医生跪下磕头。

还有一年，妈妈去别人家做临时工，被主人污蔑偷窃，挨了一巴掌。

后来在床底下发现了东西，那人却连个道歉都没有:“看她那穷酸样，就像干这种事。”

又过一年，她走路的时候绊倒了，脚踝红肿得不能动弹。但她还是舍不得那几天的工资，就一瘸一拐地坐在小板凳上，帮着厨房洗碗碟...

妈妈太难了。

这些年，也有男的想照顾她。除了那个任叔叔，还有一个开快餐店的叔叔，愿意带她们回家住，条件是她妈妈再跟他生一个孩子。

母亲拒绝了。她说:“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还会对我的孩子好吗？”

她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委屈她。

15

终于，她长大了。

她有工作，有男朋友，有家庭，有事业。她以前的小女孩终于长大成人了。

当她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女时，她的妈妈终于可以恋爱了，那年她四十八岁。

对方姓甘，是便利店的老板。他善良、友好，总是面带微笑。

和她妈妈一样，离婚后，他和孩子相依为命，因为怕孩子受苦而拒绝结婚。

现在孩子大了，想找个伴共度余生。

她妈妈带她去甘叔叔家吃饭。饭桌上，她有些尴尬地问她，“琪琪，妈妈想和甘叔叔一起过日子。你同意吗？”

她怕她拒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她。

毕竟这个年纪，她怕别人说她孩子的闲话。

但是她非常开心。她说:“为什么不呢？只要徐叔叔对你好，我就把他当亲生爸爸一样孝顺。”

16

妈妈要结婚了。妈妈终于要结婚了。

那天，房琪请了很多朋友吃饭。她从不喝酒，但那天晚上她接连喝了很多酒。

她叽叽喳喳，抱着朋友，又哭又笑，一会儿喝这个酒，一会儿喝那个酒。

最后，她哼着曲子在街上跳舞。

她说:“我妈要结婚了，我妈终于要结婚了。我妈，一个人，拉扯了我23年，23年……”

豆大的眼泪砸在酒杯里，房琪一饮而尽：“大家干杯，我高兴！”

从此，她信守承诺，把甘叔叔当亲生父亲看待。

只因为她看到妈妈和甘叔叔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无数，脚步轻快。

妈妈开心，她就开心，妈妈幸福，她就幸福。

她愿意像小时候妈妈保护她一样，护妈妈余生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