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也高考

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三日，高考预选结束。按照我数理化一窍不通的学习成绩，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也就从心理上做好了结束上学生涯的准备。偶尔从省日报的夹缝上看到省艺术干部学校招生的豆腐块广告，便和同样数理化一窍不通的桑园一起去省城碰碰运气。

到了省城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找到在省戏校上学的玉峰，才知道已经过了报名时间，玉峰便又通过他在省艺校上学的同学帮忙，那同学奔忙一通后，也没法子，便说等第二天再看吧。晚上，我和桑园便在玉峰那里住下了。玉峰热情地给我们做了安排，找了些艺术概论之类的书籍让我们先看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无论如何是个机会。我们便在玉峰的教室里熬了一夜，简单地翻看一下。玉峰年龄比我们大，和我们在高中上过几个月学，后来不知怎么考到了这个市戏校，桑园说，省艺校招生的消息是一个女同学仙子私下告诉他的，仙子的姐姐在省艺校上学，仙子知道桑园语文学得好，便想让他去碰碰运气，并说这个通知曾在省日报上刊登过，桑园告诉我后才在省报上找到消息，又一起做了碰碰运气的计划。第二天一大早，通过仙子姐姐的努力，说了些好话，总算是打动了管事者报上了名，立即参加初试。结束后，桑园说他答得还行，而我就要差些，虽然题不难。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还是要感谢玉峰和仙子姐姐的帮忙，不然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

六月初，竟然接到我们通过了高考预选和艺校初试的通知，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窃喜，尽管对最终的结果不抱什么希望，或许，希望总还是有一点吧。班主任老师知道后说，估计不顶事，不过试一试吧。我知道，班主任对我们这样的学生是一眼看到底的。

我们这些学习不怎么样的人，凑乎着混个高中毕业证，也算是对十几年的上学有个交代，不算白上吧，以后进入社会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不过总还是有些憧憬，有些美好梦想在心理荡漾。建平就经常做着他的梦想。建平的理想是做一名军人，每每和我们在一起聊天，就要提及，并露出一种神往的表情，“等咱将来当了兵也是那样。。。。将来咱也是将军！”说着便整好风纪扣，拽拽洗得发白的宽大的旧军服，将瘦小的身子挺一挺，立正站立，显现出军人的风度来，并纯真认真地问我们：“怎么样？像不像？”而我们总是有些瞧不上的笑笑他。建平的学习很用功，他说已经有一年没脱衣服睡觉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也证明了这一点。由于休息不好，他上课时头总是被瞌睡弄得一颠一颠，迷迷糊糊，估计课上讲什么他是听不进去的，我们说他这样的效果很糟糕，事倍功半，要他注意休息，他对这提醒很淡然，可也很接受，结果却是依然如故。

“你快睡觉去吧，看那股劲，何必这样呢？”

“是不是？真的是要休息好啊，可是，咱。。。。。。”

我和他在一起时，也不由得要说他。看他神情呆滞，双眼疲惫地盯着书，眼皮却不由自主地渐渐闭合，脑袋重重的颠一下，又颠一下，就这样挣扎着，继续着。建平家里穷，弟兄六七个，靠种地为生，小学时经常在大冬天的早上，挎着一只柳编筐，给城里的机关单位掏炉灰，从中得些未燃烧尽的焦炭渣（我们叫“圪燎子”），用以家里的做饭取暖燃料。被冻的通红的脸上粘了一层炉灰，两只黑手裂着口子，单位的人们也知道他家穷，也很自然地将这个掏灰的优惠留给了他。他要离开这种困难的生活环境，就必须要努力。而他的军人梦想却多少受了桑园的哥哥的影响，桑园的哥哥就是从农村参军走出去，凭借文学爱好的才能而留职部队并提干的，他也想走这条路。

高考前，县里面很重视地在大礼堂召开了高考动员会，我和桑园、仙子三人成了全县第一届艺术类考生，很新鲜的样子。

七月七日。两门课考完了。一出考场，学习好的悄悄地走了，那些没什么希望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发着议论。

“不顶事，没希望，。。。。。唉。。。。。”长吁短叹。

“不顶事了，明天的数学考不好就不考了。。。。。”

“哎呀，我到了只剩十五分钟时才写的作文，只够五百字。”

“哎呀，这题可真够呛，一个也不会”

我反正是不抱希望，无所谓的。文化课考完要去省城参加专业课考试，好歹要准备一下。去学校拿毕业证时，穆老师说，让我们早点去省城，让玉峰帮忙找个老师指点一下。而我本不想早去，不愿意再去打扰玉峰，再者早去需要开销，家里情况也不太好，怕花钱。穆老师劝说，“早点去吧，那叫什么打扰呢，脸皮子厚些，一人一辈子能打扰他几回呢？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前途，现在顾不得难么多”。就这样又和桑园提早去了省城。玉峰让我们写个稿子，他找老师看看再指点，不然凭空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没有写，玉峰很恼火，那就看看玉峰学的专业类课本吧。二十三号专业课考完，打道回府。玉峰问考的怎么样，我们说，就那样吧，听天由命。

最后，我和桑园落榜，仙子考中，建平也落榜，这都是预料中的事情。落榜后就要想着干什么谋生了，可许多人都劝我再去补习，我知道再补也是枉然，浪费时间，可还是又回到学校的复习班，先混着吧。混一段时间后，有个企业招工的机会便被录取了，大学考不上，考个工人还是容易的吧。建平在补习一年后还是落榜了，我当工人走后，他也参军去了，在部队他初心不改，依然刻苦学习，终于考取了军校，现在成了校官，军人梦如愿以偿。桑园后来也没能考上大学，后来联系就少了，好像是在一个镇政府工作。三十年后，我外甥女倒是毫不费力地上了那个省艺校，在我送她去学校报到时，看着已经改名的学校，感慨万千，外甥女说，她是来圆她舅的梦的，这真的是我的梦么？

2022.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