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一起掸新的日子

转眼间，又到了年末，掸新的气氛愈加浓郁了起来。

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各家各户都开启了擦擦洗洗晒晒的家庭活动，小区的草坪上晾满了五彩斑斓，大小不一的床单、被套、枕头套、棉袄……

在风的吹拂下，这些衣物时而鼓成圆滚滚的胖娃娃，时而又压缩成干扁扁的方块饼干，时而要挣脱束缚冲上云霄，时而又被迫剥离坠落凡尘。

我的记忆也随着这些迎风骚动的衣物回到了小时候。

我喜欢过年，却讨厌每次年前妈妈组织的家庭掸新活动。从楼上到楼下，从室内到室外，从地板到天花板，甚至连屋外的大马路都会被爱干净的妈妈纳入清扫擦洗范围，被她用干硬的扫把头使劲搓去一层皮。

魔鬼式训练，高强度劳作，连轴式运转，一听到“掸新”俩字，我的后背就直冒冷汗，恨不得立刻在妈妈面前隐身不见。

“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一家人就得一起擦，一起洗，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好过年。”这是我妈的动员誓词，虽简单质朴，于我而言却有着不敢不从的强大魔力。

作为体力活，擦洗大门、墙壁、地板、阳台都不算太难，最难的是擦厨房的天花板。坐在高高的木梯上始终保持抬头姿势，真的是挑战人体仰望极限。

油污重地外加数量众多的苍蝇屎、蚊虫尸，厨房的天花板简直是脏乱差集中营。

星星点点的黑斑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夏日蚊虫繁盛的事实，油光发亮的面板也趁机抱怨长年累月遭受烟熏火燎的痛苦滋味。

“天花板擦不擦有什么区别啊？我们平日里走不到摸不着的，再说了，谁也不会特意抬头看我们家的天花板干不干净啊。”我不想擦天花板，也不希望妈妈过于劳累，于是变着花样找理由推脱。“把看得见的地方擦干净就好了！”

“擦了肯定白一点亮一点啦。”说着，妈妈特意擦了一小块区域向我展示，“你看看，是不是白多了？”

“其实远看真的看不出太大区别。”虽然口头上不承认，但我的内心还是被妈妈的顽强意志征服了。

“擦天花板不难，就是一直仰着头，脖子受不了。”我和爸爸临阵退缩的原因，妈妈心知肚明，她也不再勉强，“你们不想擦天花板，就帮我拧毛巾，递毛巾吧！”

妈妈不能容忍打扫工作半途而废，更不愿拿没擦过的天花板糊弄自己。

在她的心目中，掸新作为迎新年的重要仪式，不容马虎。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必须清扫到位，即使帮手半路撂挑子，她也要自个扛起来，走到最后。

见妈妈不肯放弃，爸爸老老实实地爬上木梯帮她一起擦。而我因为年龄小，被特许在下面拧毛巾，递毛巾，外加擦低矮处的墙壁和柜子。

擦洗难度排名第二的是光脚站在一米多高的窗台上擦老式玻璃窗。

我们家的老房子建于80年代，当时流行木制窗户，茶色玻璃。为了室内采光好，通常半面墙壁都以这种小型的木制玻璃窗来装饰。人们还喜欢在玻璃窗里装一整排木栅栏，以防盗贼翻窗而入。

因为木栅栏的缘故，一扇小小的玻璃窗被均匀地分割成上下两排近10块区域，清扫起来十分费力费时。

每次站在高高的窗台上擦窗户，我都会牢牢抓住木栅栏，深怕一不小心跌落受伤。也怕瘦小的单根木栅栏禁受不住我转移阵地时的拉拽之力被迫腰斩，只好一边加快擦拭速度，一边将手臂横杠在整排栅栏之上以防万一。

室外冲洗项目是我最喜欢的。只要把水管对准目标物，用手指遮挡住水管出水口的一半，水压就会瞬间变大，冲劲十足。

在水的强大冲击力下，灰尘污垢们被迫“离家出走”，墙壁、窗户、木门、铁拉门立刻就会展露干净清爽的本来面目。

这极易让人产生一种“我真能干”的错觉，自以为快速打扫了很多区域，其实都是水的功劳而已。

除了给房子洗澡，掸新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是洗窗帘、被套、毛毯和棉袄。

妈妈坚信山边溪流是活泉，去渍效果远胜家中的自来水，且手洗比机洗更干净，因此每次洗大件衣物必定要大包小包地运到山里边去洗。

一袋又一袋，一趟又一趟，只要潭里的水够清，家里还有可晾晒的地方，妈妈就会让爸爸充当临时搬运工，不断地运家里的脏衣物过来，运洗好的衣物回去。

而我作为妈妈的洗衣帮工，只能舍命奉陪到底。熬不住一直弓背屈膝的姿势，便时不时地站起身来中场休息，稍稍复原了再继续卖力。

虽然曾经生理上心理上都十分抗拒掸新，可那些年全家人合力洗房子，洗毛毯的热闹场景还是给我留下了珍贵而又美好的记忆。

这其中蕴含着妈妈的人生态度，“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要擦，不以别人的评判为标准，最主要是能不能过自己的心理关”。

浸润着爸爸妈妈想要传承下来的家庭教育理念，“作为家中的一份子，必须为自己的家庭做力所能及的贡献”，“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

如今长大成年，各自成家，我和哥哥很少再有机会和爸爸妈妈一起掸新了。

可妈妈传递下来的掸新理念，我想传承给我的可爱多。

掸新不仅仅是除旧迎新，更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努力，往一处使劲，可以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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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一个爱孩子，爱文字，爱做梦的80后宝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