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件:1993年,“陕军东征”闹北京

我是叶子听禅,今日头条签约作者,立志做一个有态度、有角度、有温度的三有青年,欢迎大家关注。

01

1993年,对于中国文坛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彼时,陕西文学“三大家”之一的路遥刚刚过世没有多久,主旋律作家邹志安先生也驾鹤归去,陕西文坛一片素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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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在文坛上的顽猴,只有南方作家王朔。年初,前文化部部长、当代作家王蒙在《读书》上发表对王朔作品的评价文章《躲避崇高》。

此文一出,好比那佛祖发言,定下了孙猴子斗战胜佛的功过。同一时间,王朔作品《爱你没商量》改编成电视剧,《文学报》开辟专栏“如何看待王朔现象”,王朔再度成为文坛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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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种现象的出现,在当时几乎是有其必然性的。

1992年,改革开放来到历史拐点。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南巡谈话,揭开了改革开放进程的又一轮高潮。在如此新旧思潮激烈对抗之时,文学界自然也受到了冲击。不过,相比于经济民生领域的先行感知,文学领域无疑发展慢了一拍子。

那个时候“深圳奇迹”是群众眼睛能看到,身体能感受到的实物,自然有无数人相信并乐于跟随。1992年,深圳出现“810事件”,500万张股票半天被抢售一空,号称有“百万人争购”。数千名没有抢到股票的人民群众跑到市政府游行示威,认为有黑幕,要求公平、公正。深圳市政府当夜紧急协商,后增发500万张新股,事态才慢慢得到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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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转过头来看文学领域,尤为显得风平浪静。不安分的王朔,和他的“痞子文学”,恰好充当了打破文学界保守气氛的春风。

王蒙作为前文化部部长和作家,对于文学界的保守沉闷氛围是了然于胸的,所以他才会改旗换帜,写出“躲避崇高”一文。

“崇高”是什么?“崇高”可以是作家对自己文学作品的最高追求,即作品一定得表达点什么。但在那个年代,“崇高”指的则是又“红”又“专”。

这类作品,读者看完自然身心受到洗涤,不过就是看得太累,有时候还很痛苦。而王朔的作品则不同,似乎并未刻意去追求“崇高”,读者也看得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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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的伙伴们的“玩文学”,恰恰是对横眉立目、高踞人上的救世文学的一种反动。——《躲避崇高》

“躲避崇高”,便是反对以“崇高”之名,去拒绝接受新的思想,去拒绝进行改变。

王朔“痞子风格”的作品和王蒙的支持,是那个年代打破文化领域保守思想的一种内在需要。

有趣的是,英雄总是所见略同,在西边的十三朝古都里,有两名作家,也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了文坛“破冰”之时。两人携带着自己日后火遍大江南北的作品,正带领陕西文坛作家们,挥军东征。

02

1992年,路遥葬礼上,陈忠实悲痛念道:“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这个事实多么残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纳,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文学的天宇陨落了。”

贾平凹在一旁哀默不语,既为自己好朋友的离去伤心,又在思考自己脑海中的作品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因为当前的环境,无论对作家,还是对出版社来说,都不太友好。

这个顾虑,陈忠实创作《白鹿原》的时候也有。流传最广的一个典故,说的便是他向一直居住在农村的妻子立下军令状:“这次豁出去了,如果还弄不成,就回家养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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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新时期的文学第一次面临低谷状态。据陈忠实后来采访回忆,他们陕西的文学杂志《延河》,从开始的80万册,到后来掉到只有几千册。市面上一般作者写的书,群众已经不爱看了。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反复思考过“可读性”的问题。

为此,他第一是接受了文化心理结构理论,不搞形象描写,而是从人物心理出发;第二是运用了大量的性描写。这些性描写不是孤立的,是为了更好体现第一点。

为了不让性描写成为吸引读者阅读的诱饵,他特地在日记本上写下“不回避,撕开写,不作诱饵”十个大字,以此来警醒自己。

不同于陈忠实关于性描写的反复斟酌,贾平凹更加直爽大胆。当时他刚刚经历好友路遥的死亡,回家又跟妻子离婚,净身出户,想起路遥死前对自己所说的“狗日的,一满都不懂文学”,越发感到憋闷。

“写《废都》时我的身体最不好,加上社会的、家庭的变故,很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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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贾平凹当时的真实状态,我相信他在这个时候,采用这种毫不回避的方式写出《废都》,也有打破沉闷的意图所在。

1993年上半年,陈忠实的《白鹿原》,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贾平凹的《废都》,京夫的《八里情仇》,再加上程海的《热爱命运》,纷纷在北京出版。一时间,“陕西人要挥马东征”之说闹得沸沸扬扬。

这个说法,由光明日报记者韩小蕙提出,她当时参加完《最后一个匈奴》的研讨会,听见其他作家开玩笑提起“陕西人要挥马东征”这类的说法,后来才在《光明日报》发表了题为《“陕军东征”火爆京城》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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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篇2000字的报道竟造成如此之大的轰动。

不仅大街小巷之上到处都在炒“陕军”这个概念,当事人还要抢“功劳”。高建群就曾说“陕军东征”由他而起,结果被韩小蕙打脸辟谣。后来,报道中唯一没提及的“陕军五虎将”程海,还亲自打电话问韩小蕙是不是“有陕西人要陷害他,以致于自己的名字没在报道中出现”。更有《八里情仇》一书,因为搭上了“陕军”的快车,从第一版的6750册,直线上升到十多万册,堪称大火。

从这一系列事件上来看,“陕军东征”一事仿佛是“精心策划的商业性事件”,是出版社在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的过程中的一次绝地大反击。但实际上,“陕军东征”还真是一次文化现象,由此长篇小说才走向高潮。

因为,在这“五虎将”中,还有一对双星并骑绝尘,闹出多少风风雨雨。

03

贾平凹的《废都》写得比《白鹿原》晚,但他写得极快。1992年动笔,年底就完稿了。两本书几乎同时在1993年出版,但出版前待遇却不太一样。

《废都》出版前,出版社苦心孤诣想出了两个“妙招”:一个是“□□□”,一个是百万稿酬。通过“炒作”,据说当年不少人提着现款要货堵了出版社大门,甚至有媒体称《废都》起印便是50万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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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由此可见,当时出版社的日子到底有多难过,而后来《废都》和《白鹿原》创造的销售奇迹,又为何一直被人津津乐道。

而在《废都》将出未出,钓的市场望眼欲穿的前夕,陈忠实的《白鹿原》已经出版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白鹿原》也是过山车一般的待遇。

最开始时,新华书店只征印了800册,貌似就想看陈忠实回家养鸡。还好,人民文学出版社觉得《白鹿原》书的确写得好,潜力大,第一次便决定起印14851册。后来,市场反馈良好,到了7月加印了5万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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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觉得,《白鹿原》初期的大卖,是搭上了《废都》炒作的顺风车。我倒是认为,不管谁带上了谁,这个时候的两人和两部作品,无疑是同步向前的。

即便一个写城市,一个写农村;一个写当代,一个写过去;一个写文人颓废脏得没脸看,一个写女性被旧时代礼教压迫得变了形。这两部作品,在当时来说,都是大胆且前卫的。也因为露皮露骨的“性”描写,同时饱受非议。

1993年下半年,两部作品却迎来了不同的结局。

04

《废都》被禁17年,《白鹿原》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这个结果,便是当时陕军双星里两部作品的不同结局。同样涉及性描写,为何命运大不相同?

因为早在选择道路时,已见分晓:贾平凹向左,陈忠实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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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曾说过:“《废都》出版前,我被文坛说成是最干净的人;《废都》出版后,我又被说成文坛最流氓的一个。”

这句话,生动形象地描绘了贾平凹在《废都》出版后的前后处境。他的错误,不仅是涉及性描写,更是因为小说主体中被鞭策的文人群体。

在1993年这个时间节点上,《废都》写出了知识分子的迷惘、颓废和堕落,也得罪了当时的一大批文人。被贾平凹开地图炮,物伤其类却掌握话语权的文人群体,又如何会放过贾平凹与《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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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白鹿原》则有所不同。批判封建礼教、描绘农村生活是文人们的拿手好戏,其性爱描写也只是反映农民们最原始的本能,跟清高的文人又有何干?

所以,在《白鹿原》也面临封杀时,人民文学出版社站出来力挺陈忠实,甚至还邀请不少圈内作者、专家为《白鹿原》说话。换作《废都》,哪一个文人敢站出来为贾平凹说话,谁说话谁就犯了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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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个事情,贾平凹还跟陈忠实闹过别扭。贾平凹文学艺术馆馆长木南曾回忆过自己和贾平凹的对话,他说:

“半年前,贾平凹又与我谈及陈忠实,他充分肯定《白鹿原》,也嫉妒当年《白鹿原》在台面上红得发紫;他认为陈忠实人厚道,但也是个楞怂脾气,还埋怨前些年自己在文学圈里日子难过,总觉得陈忠实对自己支持不够。”

《白鹿原》得以存活的另外一点,是陈忠实“顺从上意”,对小说的敏感情节进行了修改。1997年12月中旬,修订本《白鹿原》出书。1997年12月19日,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评选揭晓,《白鹿原》获奖。

05

“性描写”在中国21世纪之前,一直是个敏感地带。1985年,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被称作当代文学中第一部冲破“性禁区”的小说,反响也很剧烈。究其原因,在于在中国谈“性”,人们总感觉很“羞耻”,又或者觉得很“脏”。

另一位爱写“性”的作家王小波就此事发过牢骚:“在文学艺术及其他人文的领域之内,国人的确是在使用一种双重标准,那就是对外国人的作品,用艺术或科学的标准来审评;而对中国人的作品,则用道德的标准来审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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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小时候看世界名著《挪威的森林》,看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差点没把书给扔掉。可截止2011年,日本已销出1500余万册,每7个人就有一个人有这本书。如此相差巨大的对比,总不能用日本人比我们更色情来搪塞解释吧?

实际上,“性描写”始终是文学作品中绕不过去的坎,是人性最原始的冲动。《红楼梦》都形成“红学”了,也没人跳出来说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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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废都》被禁的理由可以是“性描写”,但又决定不仅仅是“性描写”。在选择题材时,贾平凹和陈忠实就走向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一个背离自己的群体,一个拥抱自己的群体。

当然,《白鹿原》的价值之高依旧无可估量。我们也不能学一些人以修改一事批评陈忠实“软骨头”。之所以选择不同的题材,又何尝不是命运的决定。

贾平凹父亲是乡村教师,自己又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任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长安》文学月刊编辑,一直从事文学编辑工作,眼里看的都是文学界的事。所以《废都》里的文人形象,才入门三分,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而陈忠实,中学学历,未出西安,当过教师,还当过十多年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及党委副书记。他的眼光,更倾向于农村。所以,陈忠实的字都是从田间垄上一个个抠出来的。

两个人经历的事情不同,自然写出来的东西就大相径庭。于是在1993年,两人得到了不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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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我们回过头看,两人又何尝不是殊途同归。

回顾1993年,“陕军东征”闹北京,无论是《废都》,还是《白鹿原》,都是一次尝试,一次对国内文学界保守沉闷氛围的挑战。贾平凹“折戟沉沙铁未销“,陈忠实“一部经典压全国”,均是在中国文化史上位列仙班,留下盛名的人物。

2008年11月2日,贾平凹在浙江乌镇领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当时他的获奖感言里有一句:“当获奖的消息传来,我说了四个字:天空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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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晴朗”,是贾平凹心情的真实写照,也是一年后《废都》解禁再版,国内文学环境大变样的切实描述。如今的文学领域,正在变得更加多元和开放。

而贾平凹和陈忠实两人闹矛盾的传闻也可以休矣,文人自古相轻,两人固然免不了这个臭毛病。可两人早已握手言和,云淡风轻。犹记得陈忠实离世时,老贾深痛悼念的那句诗:

“水流原在海,月落不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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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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