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开讲啦》的圆形讲台上，一位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女士正在演讲。

她说：

大家熟知的密码只是一种口令，手机、银行卡、邮箱这些登录口令，如果不经过处理，直接送到服务器验证，这根本称不上是密码。

真正的密码在背后默默为大家服务，一般是感受不出来的。

一口浓重的山东腔调，不疾不徐地说着各种专业术语，语气有力而简洁。

这位嘉宾就是中国科学院院士，清华大学密码学家，王小云教授。

她带领的团队，找到了国际四大密码算法，包括广泛通用密码MD5， SHA-1的漏洞。

曾有美国密码专家认为MD5密码100年也破译不了。

所以，王小云的研究成果一经公布，立即让全世界的密码学者哗然，掌声和热议纷纷向她涌来，很多单位和高校抛出千万年薪邀请她。

但面对各种赞誉，王小云依然淡定从容。

无论在哪里，她那口浓浓的乡音很亲切，一身朴实的穿衣打扮，更能看到几十年沉迷于科研的简单和质朴。

如果不是她的研究成果，没有人会相信眼前这个普通的女人，有着如此巨大的能量，以一己之力搅动了美国的密码界，让他们不得不修改国家标准。

虽然是中科院院士，但王小云真的看着特别普通。

唯有仔细点，才能发现那样的普通背后，是睿智低调、严谨务实的气质。

若无法选择，就不如爱上

王小云出生在山东诸城，父亲在一所乡村学校当老师，母亲是家庭妇女，每天竭力地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可不管再忙，孩子的写作业的时候，也绝不打扰。

家里共有五个姐弟，家务事特别多，在王小云的记忆里，母亲各种事情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来不慌乱。

父亲每隔两周才回来一次，对孩子们的学习很看重。在王小云小时候，教数学的父亲就专门买来鸡和兔子，让他们算鸡兔同笼的问题。

但那时的人家大部分都很穷，尤其是还要养5个孩子，母亲每晚干活到深夜，王小云也在旁边陪伴到深夜，没有钱买钟表，想看时间就到外面看看星星。

后来，几个兄弟姐妹都考上镇里的重点学校，上初中的王小云渐渐喜欢上了物理，特别痴迷，每一节课都非常投入，物理老师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提问她都心领神会。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高考那一次王小云的物理考得没数学好，就读了山东大学数学系。

进校以后，王小云还是很难抛弃对物理的喜欢，多次想转系。

可转系并不容易，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学数学，并慢慢喜欢了这种严密的逻辑思维。

1987年，王小云继续攻读研究生，开始接触新兴的“密码学”，但那是主要以数学为核心的边缘密码学。

过了几年，她报考博士，在导师的建议下研究公钥密码学，这种转型，王小云最初并不是很情愿。

在这一领域研究了几年，并没取得什么进展。

彼时的密码学完全就是一门新学科，对大部分的密码学研究者来说，没有可以参考和借鉴的资料，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摸索。

正是在这样的困难和条件不足中，王小云反而一步步喜欢上了密码学，从最初的被迫接受，到主动沉入。

这很大程度源于，她喜欢不断挑战，喜欢主动给自己找难题，喜欢做好每一件事。

有句话说，当你没选择时，不如爱上你的现在。

任何成功，最初都有迷茫和困惑的一段时间，如果坚持并全力以赴，曾以为的困难反而是一种促进。

只要你想干，家庭和事业总能契合

博士毕业后，王小云留在山东大学任教，要一边搞科研，还要一边教学，任务很繁重。

1996年，她怀孕生孩子，只要先暂时放弃教学，主要搞科研。

坐月子那段时间，王小云常常看各种专业书，又想到老师的建议，彼时的哈希函数密码学几乎没人研究。

因为国际上一直盛传这类密码的算法超级难，甚至有人说，用几十台电脑，一百年也算不出来。

但王小云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想尝试一下看看。

于是，她一边带孩子，一边用笔和本子写各种推理公式，每一张纸上的算法写得密密麻麻。有时灵感来了，放下手上的锅铲，都要立即拿出笔来写。

那时，王小云的丈夫正在国外读博士后，家里没有人帮忙，她只能一边干家务，一边冥思苦想。

拖地、洗衣服，浇花的时候，能帮助她放空一下高度紧张的脑子，也可以带来一些不一样的灵感。

在这个过程中，她有一天突然想起了碰撞算法。

这样的算法在当时从未有过，王小云是第一个提出来。为了验证自己的设想，她只能没日没夜地运算，调整修改破解路线。

大部分都是女儿睡觉了，她精神十足地坐在电脑前调试路线，一条条地尝试修改，直到最后两步被证明是不可能的。然后在凌晨两点多，她带着遗憾去睡觉，第二天送孩子上学，又立马回家寻找新的攻击路线。

她曾说：

我的科研就是抱孩子抱出来、做家务做出来、养花养出来的。

话虽如此，实际上王小云照顾孩子的时间很少，因为工作太忙，女儿本来喜欢跳舞和画画，但也没时间送孩子去上课，只短暂学了一下。

很难想象王小云搞科研到底有多难，但可以猜想她一手抱孩子，一手忙工作的样子：

那是疲惫中带着喜悦，脚步匆忙而内心坚定的最美妈妈。

就像她在采访中说过，女性要做出事业，真的需要平衡家庭，是很难，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强大如王小云这样的科学家，也有难题，生活永远是公平的。

强者，都是从困难中走出来

要破解MD5算法有多难？国际知名密码学家比哈姆一辈子都在做这个研究。

在2004年的美密会上，当王小云宣布自己破解了MD5算法后，举座四惊，会议主席甚至高兴地在会场跑来跑去，多年后两人在北京相见，看见她还特别激动。

密码学家Yvo Desmedt手臂骨折了，就用另一只手使劲拍大腿鼓掌。

另一位密码学家比哈姆在亲自验证了算法的正确性后，恭喜她说“破解 MD5 是我一生的梦想。现在你破解了，你赢了，这就是游戏规则。”

实际上，要破解这道世界难题，王小云用了十年。

最初，她只能手写各种算法公式，曾经就写了4000多页。

后来到90年代初期，为研究哈希函数，王小云独创了一种“比特分析法”，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分析表格。

需要不停地打印很多资料，然后在计算机上编程演练。

每一次打印，王小云都要到学校专门的计算机室去打印，还要排队等上几个小时。而她家也离得比较远，一来一回，大半天就过去了。

这些让王小云着急得不得了，后来，她跟丈夫商量，干脆在自己家添置上这些东西。丈夫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两人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买了计算机、打印机和扫描仪，搭建了一个工作平台。

这一套一共花了3500元，在今天看似不多，可在90年代中期，一般工资收入一个月就200元，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而且，那会有这样困惑的大学老师很多，谁都想有一套好的设备，做研究更方便。但真付诸正实施的人，几乎没有。

而王小云夫妻俩就是能为做研究，而不惜代价。

有一段时间，在破解密码算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与预想差别很大的规律，而且每前进一步都特别困难。

王小云并不气馁，她又精心推导，找到问题的根源，并编制了30多条破解路线，一点点地尝试。

她说：

由于比特方程太多了，只能把所有的比特方程都打出来，并且把每一步的比特值列出来，然后开始找矛盾。

每天一步一步地看，非常痛苦，经常是第一天解决了其中的某一步，第二天时又发现了别的问题。这个工作坚持了3个月才完成。

正是在这种极其复杂的过程，她一点点破解了 SHA-0、HAVAL-128、MD4，然后开始了MD5算法的破解。

在后来的破解过程中，王小云仅仅只用了两个多月就找到了MD5算法的漏洞。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实际上，没有前面十年的功夫打底，王小云就不可能有足够的判断力，能找到正确的破解路线。

所以，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会掩盖其他缺点

2019年，王小云获得未来科学大奖，这个奖项被誉为“中国的诺贝尔奖”，奖金100万美元。

颁奖现场，王小云发表了英文的获奖感言。

依然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不像其他科学家那般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

但是，她的发言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的震撼和佩服。

作为获得该项大奖的第一名女性，王小云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最美的风景。

她带着口音的演讲，依然让人觉得很好听。

甚至是她普通的面容，也看起来十分美丽。

这就是巨大成果所带来的光芒。

当一件事做到极致，就会掩盖其他缺点。

如果王小云只是一个平常人，她浓重的山东口音，不高的个子，普通的外貌走在大街上，相信你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可因为她举世瞩目的研究成果，你会觉得她真的看着特别美，山东口音也显得很亲切，更拉近了科学家与普通人的距离。

就像颁奖现场主持人说的那样：

这一口乡音如果出现在春晚的小品舞台上，大家就会哄堂大笑，但刚才我在台下听见王小云这样的乡音真的泪崩，要知道他们的科研过程是非常艰辛的，而他们就是在这样不停地迎接挑战，向他们致敬。

是的，荣誉与成绩是一个人最好的美容品。

如果有拿得出让人信服的东西，缺点也就成了优点，相信任何人都会觉得你好看。

当你厉害，朴实和本真是加分，否则全是减分

2018年4月，《开讲啦》邀请到了王小云。

作为主持人的撒贝宁拿到她的资料时，差点要哭了，因为很多专业术语和名词，他根本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这一次演讲，王小云照例特别朴实，简单的黑裙子，平底鞋，始终面带笑容，对学生们侃侃而谈。

记得清华大学有一个女学生提问，女生是不是做密码学研究会有天然的优势？

王小云教授回答说：

曾经我有一个师弟就说过，‘你们女生天生就对别人的隐私比较感兴趣，所以研究密码学比较擅长。'这个，肯定实事求是地讲，我带的研究生，女生真的对密码研究非常感兴趣。

这句话，粗看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背后实际上透露出，王小云的朴实和本真。

说实话，面对这么多学生和亿万观众，她完全可以不讲这件事，或者是，她随便表达几句女生做密码研究其实比男生更难，是不是更能让别人产生敬佩感。

但她就是十分坦诚地说了。

这让旁边的撒贝宁也有点慌了，赶紧补几句：

这是开玩笑的说法，我觉得主要还是看个人。

假如看完王小云的全部采访和资料，就会发现，她真的特别特别朴实。

十年破解密码算法，天天绞尽脑汁地思考演练，还要带学生，还要管家，这一定是一件超乎想象的难事。

可王小云从来没谈过她有多苦，多不容易。

只是一步步地讲她怎么发现，讲别人对她的帮助。

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家，内敛而坦诚，率直而务实。

他们的眼中，只有科研和学生，没有其他一丝花哨的东西。

王小云教授这样的性情，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一定会造成很多困扰，相信也会褒贬不一。

可作科研，却又是最好的加分项。

千言万语不过就一句话，当你厉害，朴实和本真是加分，否则全是减分。

科研是场马拉松，再苦也要跑下去

最近这些年，在王小云的主导下，我国建立了首个哈希函数算法标准SM3，运用在很多领域，比如金融、电网、交通、社会教育等方面起着巨大的作用。

并且在2018年被纳入了 ISO/IEC 国际密码算法标准。

此后，网络安全，国家信息安全真的不再是一句空话，是实实在在掌控在我们自己手里。

就像在节目中，一位提问学生说的那句话：

不懂网络安全的人是幸福的，其实他们的背后，有懂网络安全的人，在默默守护着。

而对王小云来说，她的想法很简单，以密码安全来确保科技和社会的健康发展，一切都向着未来。

就像她破译了MD5密码以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只是跟闺蜜一块，到外面吃了一顿好吃的，回来就投入到新的研究中。

或许，在吃饭的过程中，她又有了新的灵感和破解思路。

那是一条永无止境的攀登者的路线，能带领一群人，一个国家走向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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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小小

参考资料

1.《开讲啦》

2.《王小云 一览众山小 才识逐风云》

3.访谈 | 王小云的数学和密码人生

4.《未来科学大奖得主访谈：王小云的数学和密码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