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刘易泽

原创/星屿新途

所谓英雄，或许都是这样，自惭形秽着的吧。

1

有这么一个混蛋，他俗的不像样，却爱上了一个喜欢活在梦里的女孩子。

他俗的不像样，却撂下了一句“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俗的不像样，攒了一辈子的感情，却最终一无所获。

这个男孩，他叫阿荣。

一切要从一次旅行开始说起。

生而在世，不得不承认，每个人的起点不同。

19岁的年纪，有的人在国外镀金，有的人忙着荒度大学时光，而有的人却过早地扛起了家庭的重担，阿荣就是其中一个。

冬日的峨眉山，一改往常的茂盛葱茏，但仍有旅客不倦地在石阶上来来往往。

萧索的寒风和着游人的喧闹，显得格外躁动。

背夫身上时不时出现几个华丽的名牌背包，与他们黝黑的臂膀和破烂衣衫格格不入。

“咋子嘛，二十块不能再少了喂！”山顶上，一个眉眼间透着朴实的年轻汉子气喘吁吁，却毫不示弱的咧着嘴和游客叫价。

游客急了，说别的脚夫才十五，怎么隔你这儿就20了？

这个叫阿荣的青年连忙摆手，“不一样，不一样嘞，俺这背了4个包，那边的才背了三个。”

那游客只好幸幸的甩给他，20块钱转身而去，

嘴里骂骂咧咧，“这年头一个个土蛋蛋都学会抢钱勒。”

那青年嘿嘿的笑着，挥了挥大手，“慢走哈——”

嘿，就是这么个抠门的人。

2

那时的阿荣刚刚高中结业，父亲外出务工给他凑学费，母亲改嫁，已经几十年未见。

县城里教育资源不好，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用功考上了一所还算一般的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阿荣颠颠的跑回家，拿村里的公用电话打给父亲。

父亲在那一边抹眼泪，“好啊，好啊，我儿终于从大山里走出去了呦！”

父亲那天晚上冒着雨，提了两瓶二锅头，连夜赶回家，脚上那双胶皮军鞋吧唧吧唧跑进屋，溅了一屋子的泥巴点子。“我儿出头了哈哈，我就说这个瓜娃子一定会有出息的！”

父亲那天聚了好多乡亲邻里，一起喝了很多酒，但是后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醺醺得锤着自己的大腿，嗫嚅着说，“是我没用啊……是我没用……”

阿荣一把抱住父亲，像哄孩子似的拍着“莫来头，莫来头，你家娃子长大了，可以自己赚学费哈。”

他这么说着，但他依稀记得那是父亲这辈子第一次流泪。

自那以后，阿荣过的很抠，恨不得一个钢蹦掰成两份用。

但他还是没能如愿踏进大学的校门。

他来到了峨眉山当背夫。

不过他吃苦能干又年轻，哐哐的上山，背上背着是别人两倍的东西，飞快地送到地点，但讲价的时候却总是要和客人拼的你死我活。

但是那天他却破了例，他碰到了一个女孩子，一个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女孩。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是从游客的山道上，而是从一片密林之中。

那天他正准备收工，回头却瞅见那片荒山密林之中依稀有点光亮。

山很陡，阿荣很累，但他不知怎么就摸索了过去。

3

手电筒的微光依稀还在闪烁。

在一片干枯的枝桠中，有一只小小的东西在动。

走近一看是个姑娘，穿着一件紫红色的冲锋衣，

背上还背了一个与他身材大不相称的包。

“幺妹儿，咋跑这儿嘞，天都黑了，这条山路没开发，不好走勒！”

他借来一架滑杆，不由分说将她担起来就要走。

那个姑娘显得有些着急，死活不肯上滑杆。“我只是个背包客，我没有钱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莫来头，莫来头，女娃娃不得爬这么高的山哈，爬山要走山道，荒山野岭里没信号，危险着嘞！莫听俗话讲嘛，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嘛！”

“你知道《蜀道难》？”那姑娘惊讶地睁大了眼。

“要得，我喜欢李白的诗。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嘛。”

“你读过书？”

“嗯……”阿荣显得有点些不好意思。

“那你怎么……”

“为了生计嘛，我们这个年纪吃点苦头自然是应该的……”

一路上女孩和阿荣谈了很多。

这段祈陡异常的山路，

在这段谈笑中，竟不觉间就走完了。

后来阿荣知道，这个女孩叫鲁鲁，有一个当背包客的梦想。

她说她最爱这祖国的大好河山，她想游历遍这名山大川，到一个地方就写一首歌，历经风尘，归来后做个平凡而又不平庸的女子。

她笑着问阿荣：“青春就这短短的十几年，为什么不去尝试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大胆的爱一个人，去一些地方，做一些新的尝试，才叫做不枉此生嘛。”

“难道你没有梦想吗？”鲁鲁抬起头来，望着阿荣。

阿荣只是憨憨的笑，因为对他来说，他这辈子的梦想应该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吧。

要多少有多少，今后想有什么就有什么。

要给父亲建一栋大房子，然后再给自己一个家。

4

他没敢把真实的想法告诉鲁鲁，怕被瞧不起，只是支吾着说还没想好。

他说，他明年就能攒足够的钱，就可以去念书了。

鲁鲁想了想，当背夫的工作的确是太累了，她问阿荣想不想跟他到城里去，后来他同意了，两个人找了一份餐馆打工的工作，合租在一所小公寓。

阿荣做的一手好菜。

他一直记得，鲁鲁喜欢吃郫县豆瓣和重庆的大红袍。

经他手做出来的都是地地道道的川菜。

如果她去买菜，他就负责做饭。

鲁鲁是个神经大条的妹子，每每去买菜，不是落了茄子就是忘了找零。

回来一拍脑袋大叫不好。

阿荣就会罚他这顿饭没有辣椒吃，鲁鲁哼哼唧唧卧在床上生闷气。

阿荣发现，她这幅样子还真是可爱。

那天鲁鲁下班回家，却发现阿荣反常的没去上班。

她着急了，一直追问他是不是生了病。

他总是笑着说“莫来头啦~”

鲁鲁瞅着餐桌，问阿荣，“你个抠门货，今天怎么有心情多加了两道菜哈？哎哟，还买了啤酒？不得了，脑子搭错弦啦？”

“你吃嘛，你吃嘛”阿荣只是把她推到餐桌前。

鲁鲁狐疑地动了筷子，翻开一层土豆片，却只见下面用重庆的大红袍摆出了一颗爱心。

阿荣从背后环住她，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鲁鲁愣了一会儿神，扬起了脑袋，“唉呦，你放了多少辣椒哟，把我眼泪都辣出来了。”

“以后的生日都让我陪着你过吧。”阿荣显得十分紧张，却又一本正经。

这幅正经的表情着实把鲁鲁逗笑了，她开玩笑说，“我才不要勒，跟你这个抠门货过，我怕不得饿死呦~”

她一听半响没声儿，回头一看，阿荣尽然背过去哭起来了。

她把阿荣抱在怀里，就像当年阿荣抱着他父亲一样。

“莫来头啦，莫来头，要是你以后天天给我做麻婆豆腐，我就答应了。”

“好。”

5

后来他去参了军，去的是青海边防。

他说，大学生义务参军会有补助，我攒够了嫁妆就回来娶你。

她说，好，我等你。

期间他有一次打电话哭着和她说，完了，钱没了。

鲁鲁急了，赶忙问他是不是遭小偷了，是不是被人骗了……

不想阿荣抽泣许久，说，“我自己把钱给人了。”

他说，“青海某县有一家上不起学的孩子，但是特别努力，也特别吃苦，他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我想让他不要走我的老路……没有关系，我还年轻，大不了，从头再来吧……”

“好，我等你。”

殊不知，这一等就是六年。

“阿荣，6年前你说要当兵，我同意了，你说退役娶我，我信了，两年后你说你要考军校，我也答应了。

但是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你说过在我生日的那一天会穿着军装，风风光光的把我娶回家的。

我穿上了最漂亮的婚纱，学了军中的舞蹈，我想亲自跳给你看。

可是，然后呢……换来的是却你的一句不想耽误我，别再联系了。

我的青春我的梦都给了你 可你却何曾爱过我分毫……”

“我就如此令人讨厌吗，这么多年，消息也不给我回一个，身在何方，是否有了家室，其实……一句安好就够了啊，为什么要如此绝情……”

“书上说，如果你梦见了好久没联系的人就代表他在遗忘你，我又梦见你了，阿荣，你还记得我吗？”

“阿荣……你说好给我做一辈子麻婆豆腐的，不是说好以后的生日都陪我一起过吗，不是说要一起和我去走遍名山大川，看临安的雪上长安的花吗？你言而无信……”

尾声

她举起了她的吉他，重重地砸在冰凉的水泥马路上。

连同对他的回忆，为他写的歌，还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海誓山盟。

她喃喃到，“莫来头，忘了吧……”

她打开手机，最后望了一眼三年前那条如刀刻斧凿般印在他脑海里的短信：

“我只是个爱钱的俗人，我自惭形秽，我不想再耽误你了，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吧。对不起，我是个渣滓，我食言了。”

时间：2010.04.14

地点：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

所谓英雄，或许都是这样，自惭形秽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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