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雯怡

编辑｜周矗

“这是多少人的青春啊。”推荐人王源替屏幕前的观众们感叹道。

在6月18日晚播出的《谁是宝藏歌手》第九期中，“07快男”陆虎和陈楚生站在了一起。

14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们也曾并肩站在湖南卫视的舞台上。一位走到了最后，一位止步于总决赛。

“我还会回来的！”

这是陆虎在2007年《快乐男声》舞台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关于那场13进11的比赛，网上已经鲜少有视频资料。但在十四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能想象当年那档顶流电视选秀节目的现场有多么沸腾。

看到台下有粉丝正在为自己哭喊，陆虎想用这句话告诉他们，自己只是暂时待定，一会儿还要上台终极PK呢。

升降台缓缓落下，陆虎冲进化妆间，火急火燎地准备补妆。一旁的工作人员傻了眼，还以为他受了刺激，轻轻地说：“虎子，你淘汰了。”

陆虎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赛制，心里有些难过。原来就在刚才，他已经成为2007年快乐男声全国13强的第13名。用他的话来说，是成为“第一个知道淘汰是什么滋味的人”。

那个“灯光和花火一起闪亮”的夏天，对陆虎而言却短暂得有些残忍，后知后觉的他甚至错过了一个正式道别的机会。若干年后，当他回望自己走过的路才恍然觉悟，当年那句“乌龙”的狠话，很像某种预言。

2021年，这句预言终于成真，陆虎再一次走上了湖南卫视的赛场。

他肯定地对娱刺儿（ID: yuci-er)说，自己并不喜欢比赛，但他也确定，不比赛，就没有舞台。陆虎很喜欢舞台，那就必须接受他不喜欢的比赛。

这种为了“喜欢”而被迫接受一些“不喜欢”的妥协，是陆虎整个演艺生涯的一种常态。

在这场对谈中，他有着难得的坦然，哪怕是在其看来那些“不堪”的部分，也一边笑着，一边直言不讳，甚至给出比事实更低的自我评价：“我什么时候获得过很好的名次？”“我是掉垫子上了，没有太大声响”。

陆虎曾将2007快乐男声13强比作“13个不同的真人秀”。他们之中，有人在主流赛道里竞争追逐多年；有人选择忠于自我、拥抱平凡；有人遭遇不幸的意外；也有人经历了浮沉后再次出发。

而陆虎提供的，则是一种“相对普通”的人生样本——他有敏感的自卑，同时也对自己某方面的天赋深信无疑；他在现实的挤压中学会迂回和闪避，但坚持要以体面的姿态面对。

他将自己的经历总结为“大多数人的故事”，并试图把一切写进歌里。在他的作品中，你也许能找到不同阶段的自己：从少年的意气、追梦的偏执、到对世界的埋怨、最终和自我的对话与和解。

上台唱歌是过大节

2019年，一位名叫“藏藏藏不住啦”的网易云音乐用户在《拉过勾的》评论区里写道：“我在等谁能发现这首宝藏”，这条留言慢慢地被顶上了热门第一。

两年后，这首歌的原唱、同时也是词曲作者陆虎，来到了一档名为《谁是宝藏歌手》的节目。他登台后的第一件事，是习惯性地把手中那沓厚厚的简历递给推荐人们翻阅。

简历上有个亿级数据格外醒目——那是《雪落下的声音》的播放量。这首歌是2018年爆款剧《延禧攻略》的片尾曲，由陆虎创作及演唱。在作为歌手出道的第11年，他因此被更多人记住。

“都这播放量了，你来这儿干嘛？”大张伟随即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收获舞台，以及告诉大家，我是可以站在舞台上唱歌的。”陆虎给了娱刺儿（ID: yuci-er）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

陆虎当然得来，他太想来了。2021年元宵节那天，他接到了节目组的试音邀约，二话没说就买票飞往长沙。老板劝他，不然等过完节再走吧？他答：“请我去唱歌就是过大节了。”

但来之前他还是特意确认了一下：这一次，不是让我帮节目编曲吧？

因为在这之前，太多导演或制片人找到他，都只为了歌曲的幕后制作，这才是填满他厚厚简历的主要内容。陆虎的置顶微博是自己2020年的“战绩”汇总：过去的一年中，他一共合作了28位艺人，参与制作的影视项目OST超过50首，并帮四部综艺制作了主题曲。

也许对一个从业多年的音乐人来说，找一个舞台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只不过自尊与自卑交织在一起，让陆虎始终没法为自己开口争取一个上台演唱的机会。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能够通过作品堂堂正正地得到认可，没必要非“扒着别人”；另一方面，他也有着足够清醒的自我认知，要求“蹭节目”显然是在为难自己的客户。

“如果可以给别人带来一些东西的话，那就带来这些东西，记住这些美好，下次人家肯定还会记住。”

陆虎正是这样被《谁是宝藏歌手》的监制洪涛给记住的。他相信，自己能够来这档“成就自己歌手梦的节目”，是因为此前帮他的其他节目做过歌。

但提到同为洪涛操刀的《歌手》时，他直言自己“压根不敢想”。

“《歌手》（的嘉宾）至少得是在业内有点声响的一个人。我是掉垫子上了，没有太大的声响，说白了还是个人标签以及存在感比较低。”他的语气平和，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嘲。

但这一次，他对自己的作品与真诚有信心。“我不会跟人添麻烦，但是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来。”在陆虎看来，《谁是宝藏歌手》就是那个合适的时机，他终于能大方而迫切地向节目组推荐自己：“我觉得我值得，你们不是要挖宝吗？我自认为我自己是一个宝藏。”

为什么不是我？

在《谁是宝藏歌手》的舞台，陆虎唱的第一首歌叫做《酱油》，他想通过这首歌表达自己的心声。第一句歌词这样写道：“老天给了我配角的嗓音，让我和你不在同一束追光里。”

这种自卑跟随陆虎已久。从小县城来到长沙上学后，他看到了自己和身边同学的巨大差距，无论是长相、天赋，还是家庭条件。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也曾有着少年人难免的锋芒，陆虎将那段时期的自己概括为“怂怂的愤青”。在那个不重视原创的大环境下，坚持要在《快乐男声》的舞台上唱自己写的歌；在出道后第一首正式单曲《爸爸妈妈去上班，我去幼儿园》里，他还试图去抨击某些社会问题——尽管如今再看时，那是略显“羞耻”的自嗨。

“快男”的赛程戛然而止后，陆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喧嚣中抽离出来，冷静思索自己今后的出路。

他开始分析：自己是第一个被淘汰的，要争抢资源是不可能了。但在做歌这件事上，他似乎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仅自己会写歌，身边还有很多“客户”，于是不断地给身边的兄弟们听自己做的demo。直到现在，他还会打开偶像选秀节目，习惯性给自己物色一下“潜在客户”。

转幕后这件事，与其说是“主动”，不如说是陆虎先发制人、审时度势做出的一种曲线救国的选择。不是没有过不甘和埋怨，也不止一次地问过“为什么不是我？”，最糟糕的时候会在喝多了后大哭，反复告诉自己：“撑下去，肯定能行！”

陆虎从未停止过对舞台的渴望，那些情绪都曾被他直白地写进歌里。在那段低谷时期，他的曲调大多哀伤，歌词里也藏着一种求而不得的卑微，无论主题是爱情还是梦想。

比如《拉过勾的》里“一遍遍一遍遍，对着流星许愿”的仰望；《疯人愿》里“我是个疯子疯子疯子，只爱你的疯子”的偏执；《浪漫的梦想》里“拼了命也证明给你看”这样带着些赌气般的自白。

其中也不乏《看月亮爬上来》这样传唱度颇高的作品，这首由张杰演唱的甜蜜民谣，成为了2009年的年度金曲。甚至在不久前，它还经历了一次“翻红”，因为热剧《司藤》主演景甜、张彬彬在《快乐大本营》里合体演唱了这首歌。

即便是十多年后的现在，它也并不显得过时。歌词中的悸动、宠溺值得细品，再配上轻快温柔的旋律，给cp粉们无限的遐想。有评论提醒他们“克制一点、尊重原唱杰哥”，但却鲜少有人知道，这首歌的词曲都出自陆虎之手。

类似“原来这首歌是陆虎写的”这样的冷知识还有很多。他一度有一个“写歌锦鲤”的外号，因为给别人写的歌都能火。有时他去看好兄弟们的演唱会，当全场大合唱自己写的歌时，坐在观众席里的陆虎会闭上眼睛，悄悄幻想，这片星海是属于他的。

“可能就是太喜欢这个舞台了，你永远在乎，你永远抓不住它。”《谁是宝藏歌手》的第一场表演，陆虎向推荐人们这样解释自己刚才的失误。他仿佛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对舞台显得陌生和羞涩，举手投足都充满局促和不安，一次次地欲言又止，上扬的嘴角定格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谁来赔这一生好光景？

“你来这节目想不想突破一下？你是不是因为常年接活儿，被这‘活儿’给套住了？”在第二场表演过后，为陆虎心急的大张伟没忍住抛出这样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

这精准地戳中了陆虎的痛点，好像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委屈终于被看见，他隔空给了大张伟一个拥抱。

迟疑了一会儿后，陆虎反问道：“有一种害怕，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大老师？”他的眼中泛起泪光，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如果连写歌的机会都没了，我就真的离开音乐了。你之前说过，这个世界永远不会让你满意的，那我就让这个世界满意吧。”

“我做不到你这样。”大张伟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情。从小能拿唱歌比赛大奖、15岁就组建全国第一支未成年摇滚乐队的他，显然对陆虎口中的体验相当陌生。也许他始终坚信，音乐应该是自我的。

然而，在代表着“大多数人”的陆虎的故事里，并没有开挂的光环、高燃的爽感，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或是不计后果的魄力，他只能在现实的制约之间盘旋，想办法撕出一条可行的道路。

那一期节目播出后，陆虎在微博里写下这样一句话：“自我表达与大众喜好、个人特色与市场需求，经常在一个像我这样，多年被忽视又突然被关注的作者心中拉扯。”

“所有的不开心，都是因为穷。”陆虎告诉娱刺儿（ID：yuci-er），他至今没有找到所谓“解压”的最好方法，只是单纯地觉得“来一个工作就会开心很多”。

当影视市场进入爆发期，陆虎发现OST音乐算是自己能走的一条路。于是他也开始演戏，他毫不避讳地说：“那是为了打入剧组，认识制片人。”

在《一起来看流星雨》中，陆虎饰演“艾利斯顿商学院”的学生郭蓉蓉。那是一个彻底的丑角，蘑菇头配黑框眼镜，神态、动作夸张而滑稽，时不时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同时也是男主角们校园暴力的对象。

“有一段时间我看到张翰、魏晨、俞灏明、朱梓骁他们四个的时候，我会害怕，因为入戏了，他们四个老欺负我。”他回忆道，“我把在生活中的癫狂以及对生活的不满意，全部发泄到这个角色上面，就是一个神经病。”

尽管那段经历在如今听来仍然显得有些心酸和委屈，但陆虎坚信那无比值得，不仅让他塑造了一个成功的角色，还由此认识了制片人，做出《拾忆》这首OST作品。

即便是在生活最艰难的时期，他对音乐的要求也绝不会有丝毫松懈。“我做的《拾忆》现在拿出来还是好的，那个年代谁录弦乐？很昂贵的。当时好多人说你是不是疯了？把所有的钱都放这儿？我说不管，我就要录。”

陆虎就这样进入了OST赛道，“在最好的、最年轻的、可以做练习生的年纪”，整日泡在录音棚里，做歌、录音、编曲，一年又一年。

有一次，他在朋友圈看到一句歌词：“谁来赔这一生好光景？”他顿时百感交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行了”，然后一气呵成谱出曲子，那首歌叫做《雪落下的声音》。

后来，这首歌成了爆款剧的片尾曲、2018年度金曲，被大咖歌手反复地翻唱。更重要的是，这首歌也终于让陆虎当年那个“大合唱”的幻想成真了——《谁是宝藏歌手》的舞台上，陆虎将手中的麦克风伸向观众，收获了全场整齐而和谐的跟唱。

也许连陆虎本人也未曾料想到，那些看似灰暗的、寂寂无名的日子，早已默默地为自己埋下了一颗彩蛋。

如今的他可以更平和地与自己对话，客观地评价昔日的自己“心境、能力都有问题，都不够成熟。”也从其中得出反思，“我发现自己没那么‘怨’，没那么渴望的时候，有一些东西他自然而然地就来了。它自然而然来的原因是什么？就是你这些年的付出跟努力攒来的。”

节目里，大张伟曾试图说点什么来鼓励陆虎：“青春跟音乐，只要你爱它，它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但事实或许是，没人能比“普通人”陆虎更懂这句话的真谛了。他的每一次避让、迂回、妥协、布局，无不是在为“不离开”这三个字而拼尽全力。

这份入世的爱与坚持，才是在岁月里闪着光的宝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