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会相信恋爱综艺是真的？

恋爱综艺《心动的信号》出到第四季了。最近，节目组将第二季走到一起的心动嘉宾杨凯雯、赵琦君请到了观察室里。

虽然在出了节目后，这对CP成了网红情侣，时常在各大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但视角转换坐进观察室里的他们，似乎没有太多的表达欲，而观察室里手忙脚乱的明星嘉宾们，已经好几期没推理出正确的心动线。

从第一季到第四季，肉眼可见的，心动小屋里的嘉宾对自己的表情管理越来越苛刻，即使镜头推进也看不出波澜，而观察室里的明星嘉宾们则对微弱的信号展开了过度解读，观众们则在经历了几次令人心碎的BE（bad ending，指嘉宾没有按照观众期待发展）后热情持续下降。

或许，谈恋爱终究是一件并不能够被推理的事情，而眼睛能看到的，即使保真，也未必都指向结论。

在这类有社交实验意味的综艺中，观众和节目仿佛缔结了一个有关真实性的契约，他们在互动中推拉着真实的边界，在“有限的真实”中各取所需，直到最终走到合作结束的一天。

恋综之趣

按照以往，每一季都会有“HE”的嘉宾，但没有哪一对能成为杨凯雯和赵琦君。这些CP或许出了节目并无联系，也或许自己拆了CP，和在节目里并无互动的嘉宾成为了更好的朋友，更有甚者，原本走到了一起，出了节目后却因为种种不合，成为了网络上互相攻讦的仇人。

好几位嘉宾在出了节目后接受媒体采访，表示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能够找到合适的对象是很难的，他们无一例外地说节目并没有剧本，节目组的干预并不大，然而观众却从爆发式增长的节目里，找到了节目的“剧本”。

事情还要追溯到2018年，韩国综艺《Heart Signal》第二季大火。

当时节目中吴英珠、林玹珠两位女嘉宾和男嘉宾金贤佑扑朔迷离的三角恋，不仅吸引了韩国国内观众，也让国内嗑CP的观众上头。

虽然它并没有在中国播出，但只要它在韩国一更新，嘉宾们的心动线立刻会盘据微博热搜榜的好几个热搜。就连不少从不看韩国综艺、甚至不看综艺的观众也纷纷入坑。

节目中，林玹珠和吴英珠恰好是两种不同恋爱类型的女生，前者是恋爱小天才，开朗直接，甜美爱笑，赢得了节目中多位男嘉宾的喜爱。

后者则是内向拘谨的温柔小姐姐，认准了自己喜欢的人便不改变心意，哪怕暂时没有收获也坚持付出。

两个女嘉宾各具特色，她们共同喜欢的男嘉宾金贤佑也在两人中摇摆不定，这让开着上帝视角的观众有了更多情感投射的空间。

默默付出的吴英珠，就仿佛电视剧里开局不利的女主角，得到了观众的“怜爱”，节目组也乐见其成，在镜头里，怎么看金贤佑都像是倾向于吴英珠多一点。

韩国众多品牌已经在计划请吴英珠、金贤佑担任代言人。

可惜，这档节目最后的结局并没有按照观众的期待去走，之前的分析、信号捕捉仿佛成了一场空，但这也恰恰说明了恋爱经不起推理，没有圆满而顺理成章的结局，是生活的常态。

这份“真实”令人上瘾，同时也激发着观众的胜负欲——我嗑的CP一定是真的、我嗑的CP终于成真了，成为了追“恋综”的一个重要动力。

当《Heart Signal》第二季跨越语言的障碍在大批国内观众间掀起波澜时，国内综艺敏锐嗅到了气息。同一年，中国版《心动的信号》就上线了。

外貌优秀、年轻有为的八位青年男女在成都展开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声音软糯的甜妹子女一、体贴会照顾人的女二、还在大学读表演专业的女三悉数出场，她们和韩版中的林玹珠、吴英珠、宋多恩在性格、职业上神奇地相似。

成熟稳重的女生容易让观众心疼，甜美的妹子收获更多嘉宾喜爱也一样。

无论是嘉宾、节目组多次澄清过节目“没有剧本”，工作人员最多起到引导作用，只在嘉宾选择穿什么衣服，什么时间去找对方时提出建议，但大多数观众始终坚信节目有剧本。

实际上就算没有写在纸上的剧本，“人设”本身就是剧本，创造内容的人就是参加的人，对于恋综来说，选人，才是决定戏剧性和观看率的重要因素。选素人，是为了赢得共鸣，选优秀的素人，是拉远一些观看的距离；给观众上帝视角，远距离换来高角度。

对观众“使用与满足”过程的拿捏，刺激了素人恋爱综艺的快速发展。

摄影机前的“虚实”

中国毕竟是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国家，选出来的“素人”并不真的像韩国这么“素”。

男嘉宾中，两位开着自己的车出场，三位是创业者，甜妹子女一更是被称为“白富美”，两位女嘉宾从事艺术表演行业，只有作为英语教师的女二看起来接地气一些。

无论他们的恋爱是否成功，他们的生活本身，就已经足够能唤起观众的“窥私欲”——

如此优秀的青年男女也没有找到对象，条件优秀的他们陷入爱情时一样会犯蠢、会失态、会无措，他们选择的约会场所也逃不出餐厅、海洋馆、动物园……

第一季的几对CP都没有真正走到一起，但出了节目他们还是得到了观众的持续关注。在比电视剧更真实一些的恋综里观众，寻找着共鸣，投射着自己向往的生活方式，同时又能以观察者视角置之其外，岂不快哉？

节目组显然很快get到了这一选人上的制胜法宝，于是在第一季结束后紧锣密鼓地推出了第二季。而其他视频网站、电视台也不示弱地推出了自己的恋综。

嘉宾们无一例外的行业精英，不是家世背景惊人，就是美貌杀人，有的甚至已经是社交平台的网红。招募虽是向公众贴出，但最终人选却是靠着工作人员在网络上搜索符合条件的青年男女、前嘉宾的社交网络等方式找来。

比如《心动的信号》第二季的女嘉宾张天是一名影视制作人，她的老板就是第一季男嘉宾周游的大学同学，第二季播出之前，男嘉宾在某个行业酒会上遇到了第一季的女嘉宾向天歌。因为第一季男嘉宾奥斯卡在朋友圈发布的第二季招募信息，第二季男嘉宾陈奕辰报了名……

恋爱综艺开始了抢嘉宾的时代。

湖南卫视的《恋梦空间》，一季节目就请来十几位嘉宾，每四五集就换一批人。

往前翻它的官方微博，你会发现这个团队之前做的是相亲节目《我们约会吧》，它很明显体现了它在嘉宾资源上的优势。

网友整理的《恋梦空间》嘉宾资料

但快速生产，一年就推出两季的节奏，也很快将人员消耗殆尽，据微博网红@芈十四爆料，《恋梦空间》节目组曾向她几次发出邀请，而她已经表明自己非单身，更有博主爆料，工作人员在找他的时候直接复制文案，连找的上一个网红博主的名字都还没改过来。

元老级别的《心动的信号》翻车来得很快，第二季的“天意CP”售后不良，因男方想要女方配合营造单身人设，两人吵上了热搜，最伤心的是当初为男嘉宾的温和腼腆投入真情实感的观众。

紧接着第三季接连爆出选人危机，爱笑的“甜妹子”女一这季没能收到观众的喜爱，更有主动配合节目组贩卖人设之嫌。同时她被曝光才来重庆（录制城市）两个月，节目中她表露出会回上海发展，似乎是为了参加节目才来重庆找的工作。

其他几位嘉宾性格色彩并不突出，而男嘉宾无一例外选择了女一，其他女嘉宾和男嘉宾少有接触机会，感情线几乎没有什么戏剧性。本来期待能搅动变化后期加入的男四，则在节目播出之前，就被网友扒出生活作风不好，私生活混乱，镜头全部被删。节目从没什么看头变成了可能看不懂。

当素人嘉宾没法出彩时，节目组就将希望放在了观察室，最后素人嘉宾的恋爱线没能出圈，反倒是观察室里的明星嘉宾对素人嘉宾的评论上了热搜。

大S曾不断评论《恋梦空间》朱云慧在装可爱，后续她的种种小动作都可以被作为“装可爱”的佐证，引发了观众对朱云慧的攻击。

《心动的信号》第三季男嘉宾陈延迪表示，虽然节目大多采用隐蔽拍摄，屋内摄像机埋在墙体中，但他入驻后也很快发现了好几个摄像头的存在，他刻意回避摄像头，才敢表露自己的情绪。身为医生的他，的确对播出后网络上的声音有所顾忌。

明星带起来的“网暴”无疑还是令素人无法承受。

综艺的世界仍然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无论是镜头里的嘉宾，还是镜头外的观众，都在市场的变化中察觉到了这种可被贩卖的“真实”。

有人无所适从，有人刻意迎合，节目组已经跟不上“真实”的脚步，而被抛掷脑后。

恋综的尾声？

这种危机并非国内独有的，韩版推出速度比国内慢，但在第三季、第四季播出时声量已经明显下降。

为了红而上节目的嘉宾，让这个本就理想化的社交实验场景，失去了“实验”的严谨，无法促成CP，没有糖，观众也失去了对成功的盼头。

古早的相亲节目时代，工作人员与一些相亲网站建立起联系，保证了人员的充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类注重结果的交往节目逐渐被市场淘汰。

紧接着是明星的剧本恋爱兴起，接着是素人恋爱兴起，观众对于过程、真实的要求一步步提高，而节目最终被淘汰，也和逐渐与“真实”背离相关。

曾经追过《心动的信号》的男生加号说：“现在让我看这类节目可能我就不愿意花时间去看了，有目的性为了恋爱而恋爱的节目还是有一点点单调……”

现在，日韩最新兴起的社交观察综艺，是《换乘恋爱》和《我们离婚了》，前者将分手情侣集合到一起，后者将离婚夫妇集合到一起，都是为了探索新关系如何发展建立。

在一个快速变化的时代，观众越来越接受“下一个更好”、“不合适就分开”的恋爱观念，“愿得一人心”的爱情童话，哪怕是真实存在的，也不再是普罗大众的生活。

真人秀综艺的真实感，建立在某个现实里不可能实现的前提下，比如不可以用手机，嘉宾之间不可私下接触的“心动小屋”。

我随机采访了一些看过这类综艺的朋友，在明知道综艺理想化、节目组会进行一些引导的前提下，他们为什么还会对似真似假的CP上头？

从不看综艺，最近却为《心动的信号》上头的女孩说，因为自己最近遇到了恋爱困扰，看着节目里的嘉宾感到有一些共鸣。

在朋友的安利下曾经追过恋综的男孩说，因为在节目里看到了喜欢的女嘉宾，希望甜甜的女孩子能拥有甜甜的爱情。

在全网安利下，不太关注日韩节目的女孩为《Heart Signal》第二季上头，为其反转的结局，她伤心地放弃了所有同类综艺。

平时就喜欢看各种综艺的两个女孩则表示，打发时间追一追，看到好嗑的就嗑一下，他们只是众多综艺选择中的一个。

当面对“如果有机会参加素人恋爱综艺，你会不会去”这个问题时，所有的朋友都回答“不会”。

“在恋爱中，即使单身，我也不够优秀。“

“不喜欢这种有一定剧本的谈恋爱方式。“

“我不希望自己的感情生活放出来给别人看。”

“太修罗场了，我会死在里面……”

如今《恋梦空间》《喜欢你我也是》在连续推出两季后，今年并没有传来要继续制作的消息，也许，观察素人恋爱，和《非诚勿扰》《我们约会吧》一样，也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他们经历的周期，要比前辈们越来越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