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夏季夜晚

2021年的夏天，从今天开始进入“数伏”，也就是一年当中最热的这一个多月开始了，看了看未来几天的气温变化，基本上每天最高气温都在35度以上，如果再伴随着降一些雨水，那种闷热的天气会更令人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只想痛痛快快地冲个凉水澡。

现在空调已经成为人们避暑必备物品，尤其是对于年轻一代而言，失去了空调，比鱼儿离开了水还要严重。空调的大量使用，使得人们更加难以适应户外的高温，只想安静地钻在空调房间里躺平下去。

遥想二十多年前的90年代，那时候空调还仅仅停留在电视广告的概念中，我所生活的周遭还看不到空调的影子。

炎热的夏季，伴随我们度过的就只有电风扇。烦闷的白天，知了的叫喊声会令人们的心情更加烦躁，就连午休都难以安然入睡。

当夜晚来临，温度似乎并没有降下来。太阳的落山，反而使得白天积蓄在大地上的热量积蓄升腾起来，屋子里和屋外会相差好几度，屋子里反而跟笼蒸一般。

这个时候，家人往往会把屋子里喷打一遍灭害灵，把所有门窗关好，带着我们去外面散步。

我们通常会去到不远处的三伯家，他家的饭馆此时大排档已经支起来，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夏季的星空，给人的感觉离大地很近，就连星空中悬挂着的各个星星，也显得格外耀眼，在墨蓝色的天空中不停闪烁着，偶尔会看到流星划过天空。

野外的农田里，各种昆虫似乎已经填饱了肚子，在卖着力气欢叫着，即使人们从旁边走过，也丝毫未见声音减弱或停顿。也许夜晚也是它们一天之中最兴奋的时刻。

穿过这篇农田，几个饭店的大排档早已招呼起来。那个年头，VCD已经普及起来，为了吸引过往的司机停车吃饭，几个大排档纷纷把大彩电搬出来，打开VCD，VCD里播放着的，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李连杰、成龙的电影。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对于这两位功夫巨星的认知，是从大排档的VCD开始的。

在这些个大排档吃饭的，基本上都是来往过路的跑长途的货车司机，他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是想趁着夜色停下来喘口气，吃个饱饭，再继续赶路。只要他们一落座，肯定会先拖个光膀子，露出黝黑的脊背，在灯光下，浑身的油汗还发着亮。

这些司机们一落座，乌泱泱一大片，都在喧腾地聊着一路上的见闻，说话声音很大，啤酒花的味道，夹杂着烟味、菜的气味和行驶而过汽车的尾气，会形成一股只有路边大排档才会特有的味道。

那时候，大的啤酒品牌还没有进入到我们这些村镇地带，大排档里售卖的是安阳本土的几个啤酒品牌，诸如金星、魅力之类，而我对啤酒的认知，也是始于这几个品牌。

大人们在一旁聊着天，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播放的VCD。

一旦电视中播放到某个精彩的武打片段，比如黄飞鸿大战九宫真人，或者成龙对战终极boss，这些食客们也会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看到精彩处，还会跟着影片的武打动作喝个彩。这些个时节，通常是整个夜晚的小高潮，就连啤酒也可以都卖出几瓶。

某次，大排档的一个小伙计拿了一盘迈克杰克逊的演唱会光盘，兴致勃勃地用VCD播放，没放几分钟，就被一吃饭的老司机叫住了，说：放的那是什么玩意啊？能不能换个武打的片子啊，能从天上打到地下的。

小伙计悻悻地换掉了VCD，重新换回了《黄飞鸿》。

附近的小孩也会寻着VCD播放的声音跑来观看，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歪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直到家长寻来，喊醒他，他才揉揉眼睛，表示还要继续看，但是拗不过家长，直接被拽走了。

通常到这个时节，也意味着我父母会带着我回家。电视里才播放了大半拉的黄飞鸿、成龙的电影，只好依依不舍地和它们告别。

等到下个夜晚再去到排挡那边，VCD里的碟片早已换了其他电影内容，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直到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远处大排档的VCD传来的电影打斗声音。

而路边的昆虫，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还在兴奋地叫着，仿佛是在向过往的行人示威。

路上，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往回走，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往往会有一股烟酒味扑面而来。

进到家中，灭害灵的气味已经消散了大半，但是屋子里依旧是蒸笼一般。周围邻居家，经常会有小孩子在房顶上铺个凉席睡觉纳凉，直到大半夜还听到他们在房顶上说着话。

为了安全起见，父母是绝不会让我们上房顶睡觉的。

无论再热，也只能就着地面，铺上凉席、褥子，躺上去，直到困意来了，慢慢入睡。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有关夏季夜晚的记忆会那么多、而且那么清晰，也许正是因为记忆中的这些事，才使得我们淡忘了那环绕在我们四周的暑热。

将来，在空调的冷气里长大的孩子，还会有这样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