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的儿女七七：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最近电视剧《乔家的儿女》正在卫视热播，我看到15集就等不及想要找书来读，于是去亚马逊买了原著。说来也奇怪，相较于书中命运多舛、从小给几个弟妹当爹又当妈的一成，老实巴交、默默于生活中挣扎的二强，安分守己、稳重踏实的三丽，天马行空、肆意大胆的四美，我最心疼的居然是乔七七——这个从一出生就不被爱的孩子。

乔七七出生在初夏的一个傍晚，天气闷闷的，“橙红色的落日挑在屋檐 上，好象伸手可触”、“青色的屋顶瓦楞间有草冒出 来， 乱七八糟的 一蓬又一蓬……”他父亲乔祖望当时还坐在麻将桌上，母亲一人到医院生的他。这个连生产当天都舍不得花一毛钱坐公交的女人，最后意料之外、又仿佛命中注定般地死在了产床上。

父亲听说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于是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七七”，敷衍又随意，只因那是1977年——没有随他前面几个孩子的排行。

小七七悲惨的命运由此开始。

出生当天呼吸困难，七七住进了暖箱。出院那天，医院给乔祖望打电话让去交钱、领孩子，乔祖望把大的小的四个孩子往医院里头一推，一脸无赖地说：“要不你把才生下 来的那个扣下来抵债吧……”最后还是二姨父闻讯赶到，给他们付了账，这才把孩子带回家。

没有奶水，也喝不起奶粉，乔祖望就让乔一成把米汤加点糖，喂给乔七七喝。这个乔家的大儿子也不喜欢七七，因为七七长得太漂亮了，“乔家还没有长得这么好的 娃儿呢”，街头巷尾热议着母亲当年和二姨父的陈年旧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乔七七的到来带走了母亲，因而让他心生恨意，对这个无辜的小娃也爱不起来，不由自主地“爱恨交加”。

大哥不喜欢他，父亲也浑不在意，困难的家庭养不了这么多的孩子，于是乔祖望就把七七托付给了二姨扶养，以每月八块钱的代价。电视剧里是美化过的，原著里真实的情况是，七七在齐家过得并不好，他吃不饱穿不暖，经常拉在裤子里。二姨喂他的奶瓶永远脏兮兮的，奶瓶口一圈黏腻，于是他经常拉肚子，二姨不小心害他摔坏了腿，生怕日后麻烦，于是二话不说就把他送回了乔家……所幸还有表哥齐唯民，这个优秀的男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纯粹的、完美的好人，他给七七喂奶、洗尿布、带他去看医生、哄他入睡、陪他玩耍……在母亲一次又一次像烫手山芋样试图丢掉七七的时候又强行抱回来，一路呵护他成长，甚至为了他放弃了上北大的机会……

乔七七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齐唯民不是他的亲哥哥，却比亲哥哥更爱他。为了一个连家人都放弃了的小表弟，他选择留在了南大，乔一成因此骂他：“你脑子进水了吗？他又不是你亲弟弟！”齐唯民说：“我觉得他就是我亲弟弟。”

他以无私的爱呵护着这个小表弟，既像兄长疼弟弟，又像父亲爱儿子。可这份爱到底稚嫩薄弱了些，不足以支撑一个小男孩安安稳稳地长大，不足以填满一颗残缺的心。七七乖巧安静，细瘦标致，眉目如画，只是从小体弱多病，经常发烧，记性差，一上课就容易神游天外。老师批评他，罚他站，“他就低着头，双手撑着课桌，悲哀而沉痛地站着……”

他的二哥乔二强曾经评价他：“真是个漂亮人物！只是他的漂亮透着一种理不直气不壮，仿佛 他的 存在欠了所有的人。”

出生即失去母亲，父亲从不将他放在眼里，兄姐甚至记不起他的存在，他被迫寄人篱下，像被收养在别人家的一只流浪猫，默默地忍着二姨的冷待，小表哥和表姐的风言风语，小小的七七孤独而寂寞、弱小又无助，可他甚至连反抗都不会，他不会抱怨，不会哭诉，不会抗争，只会一味忍耐，一味地接受，命运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只巨掌，它想什么时候拍下来就什么时候拍下来，想把他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

少年还没有长成呢，就稀里糊涂地当了父亲。那个被杨玲子拉去看碟的晚上，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十岁的乔七七后来想起，只觉那时自己和杨玲子“就像两棵树，被人披头盖脑地泼了化肥， 哗，绽了一树鲜红欲滴的果子，诡异地，那果子落了地，地上一片的红色……”

看到这里我真的特别心疼乔七七，如果他有父亲，如果他有母亲，如果他正常的家人们的疼爱和引导，我想他不至于连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都不自知。

少年的人生从此停摆了。他站在河这边，能够清晰地看到河对岸，就像看清自己的未来一样。乔七七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十七的少年，自己都还傻兮兮的呢，就被迫走进了婚姻，走进了一段不正常的家庭关系，可他依然默默承受着……他孝顺岳父岳母，在杨玲子都只知吃喝玩乐的时候乖巧地在岳母的病床前尽孝，在岳母打算搬到姐姐家请人照顾的时候只是木讷地说：“可那终究是别人家……”

对呢，终究是别人家。这个家虽然不好，虽不富裕，也并不和睦，可到底是她的家，也是他的家。乔七七从小是没有家的，现在终于有了，我不知道他有多高兴，可是我想他总该是高兴的，喜悦的，激动的……自然也格外珍惜。

年幼的乔七七不知道应当怎么当个父亲，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去做了，仍然做得不够好。然而当他在女儿闯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温柔地召唤她：“芝芝乖，到爸爸这里来……”那一瞬间，我忽然就原谅了他作为父亲的不称职——因为，没有人教他应当怎么当个父亲，没有人告诉他一个父亲是什么样。

乔一成并非完人，面对不负责任的父亲和拖油瓶似的弟妹，他时常会感受到生活的重压，会焦躁、会抱怨，会愤世嫉俗，会不平，会怨恨，会暴跳如雷……他讨厌这个让他失去母亲的弟弟，也因而无视他的存在。乔二强老实到近乎木讷，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从始至终，只关心自己的感情和生活；三丽则活得太清醒了，她认真而踏实地规划着自己的生活，只可惜这张蓝图里也没有七七；乔四美则自私而放纵，她的眼里也没有七七，当然了，在乔祖望卧病在床的时候，她是记得要乔七七也付一份医药费的……

世上除了齐唯民，无人爱我乔七七。可七七心底仍然有爱，我相信这份爱是传承自齐唯民，自然而然，又理所应当，仿佛与生俱来。乔七七会在姐夫戚成刚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前来探望，会在乔祖望与儿女翻脸、饱受保姆磋磨的时候赶来床前尽孝，会在乔一成住院的时候主动和哥哥姐妹们一起在医院里头陪护，甚至还给乔一成捐了一颗肾……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没有愿不愿意，只有做与不做。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可惜的是，《乔家的儿女》里没有七七，正如《都挺好》里没有明玉。

因为明玉的结局并不好。

乔家无人待我如手足，我却视他们如兄弟。

我固然知道乔家的儿女们各个都过得不易，可还是为七七感到难过与不值。希冀他们能在往后艰涩的、并不那么阳光的生活里分一点点的阳光给七七，哪怕只有一点点，最起码可以让他以后的人生不那么孤独，可以活得理直气壮一点儿。

人都说童年的伤，要用一生来治愈。那么，乔七七这一生的伤呢？又拿什么治愈？

这是一篇不错的小说，虽不像广告语里说的那样，是“人间烟火版的《大江大河》”，“折射了一个时代”那么深刻，但作者的文笔简练老到、人物各有性格，主人公命运多舛，情节起伏不断，还是很值得一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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